逃出生天後的四人坐在那裡,臉上都是劫後餘生的驚悚的表情。在兩個時辰之前,這裡還是血獄之森中最陰森恐怖的白骨城堡,而兩個時辰之後,康漢尼的靈魂便尖叫著,將一切化為了一片廢墟。

思無邪怔怔地望著那一片業火焚燒過的灰燼,彷彿有一隻小蟲咬在他的心尖,痛入神經,深入骨髓。

寒風微微吹過,拂過少年驚鴻一般的面龐。當這場驚天動地的大戰終於畫上了終點,思無邪就坐在那裡,深情地目光望過去,滿眼都是溧陽公主白衣飄飄的身影。

在血獄之森的短短一天之中,他們經歷了相識,相交,相知。他很遺憾以這樣的方式認識她,如果不是十六年前的那一場浩劫,他們本應該在陌上花開的長安,在草長鶯飛的三月,沏一壺好茶,點一爐薰香,從詩詞歌賦談到琴棋書畫,從童年趣事談到人生理想,直到連場大雨,雨水落滿窗欞,也渾然不覺。

然而,醜惡的人性與扭曲的靈魂,卻將這樣的美好深深扼殺在了十六年前,那個悽風苦雨的冷夜。

而十六年後,當少年揮舞火拳,拼盡全力去拯救這即將消失的美好少女之時,卻發現,滿眼廢墟中,只剩下,一聲輕輕的嘆息,從他的唇間,輕輕滑落。

傷痛,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在兩人之間,劃上一道長達十六年的傷疤。那痛感,悽入肝脾,久久不去。

天寶十三年十二月琅琊山血獄之森

西風荒野,蕭蕭獨涼

“小憨批,在想啥呢?”

思無邪回過頭來,他的臉正好被關小米的手指輕輕戳到,關小米嘻嘻一笑,做了一個精靈古怪的鬼臉。

思無邪這個被溧陽公主整整附身了一天的少女,隨著四大惡人的死亡,他身上的傷痕也徹底消失不見了,臉上仍舊洋溢著頑皮到欠揍的可愛表情,讓人忍不住像伸手在上面狠狠捏上一把。

他又轉過頭來,看了看阿賓和藥小波,此刻他們雖然仍然在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但本來傷痕累累的身體也已經恢復一新。思無邪特意看了一眼阿賓的手指,只見十個指甲完好如初地長在上面,心中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從懷中摸出四個紅色的小管子,每一個小管子中都盛滿了鮮血。那是他們九死一生,拼盡全力得來的戰利品。

思無邪從腰間去下白色手帕,輕輕地擦拭著小管子。這些鮮血之中承載了太多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放在手心,沉甸甸的,有一種生命的重量。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他對著三個出生入死的夥伴輕輕一笑,是時候帶他們回家了。

他還記得,他承諾過,等收集好極惡之血,就帶他們好好地吃一頓火鍋。

清風搖晃樹枝,發出溫柔的沙沙聲響,奏響回家的仙樂。

他一把拉起地上的三個夥伴,將仍有餘溫的”極惡之血“放在胸口,帶著三人向來時的方向奔去。

然而,思無邪剛剛邁出腳步,身後便傳來了關小米的驚叫聲。

思無邪猛然回頭,卻看見阿賓正站在關小米的身後。他一隻手死死捏住關小米的脖頸,另一隻手持著一柄匕首,匕首鋒利的刀鋒抵在關小米陶瓷般潔白光滑的面板上。刀鋒輕輕地劃破了關小米頸部的面板,一道殷紅的血柱汩汩流下,如同瓷瓶上盛放的一隻梅花。

而另一邊,藥小波平平地躺在地上,他剛剛吃了阿賓一記重擊,便如一棵被砍伐的蒼天古木一般,重重地倒在地上。

思無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感覺到自己彷彿是在雪山上被天葬的囚徒。墨色的厚重的雲,在他的心胸之中下起了一場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