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無邪將那朵蓮花捧在懷裡,在陣陣微風中,低著頭,滿懷心事地向遠方走去。

按照常理來說,他應該高興才對。這段時間他承受了太多太多的痛苦和屈辱,無數人嘲諷著他的倒數第一,授業恩師臧維爾欺負他,粟特弟子惡毒地針對他。就連自己的二哥鄭小凜和林月桐也不管他,各自學習著上等的仙術和幻術。他就像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

不過現在好了,只要煙天青用這滴“玉碗冰寒”幫他鑄造一柄仙劍,他便可以在之後的決戰之中一鳴驚人,揚眉吐氣。

這“玉碗冰寒”就是他的命根子。

失去了它,他又談何翻盤的希望呢?

但是不知道為何,他就是高興不起來,他的心彷彿泡在一罈又酸又苦的藥水之中,憋悶,苦澀,透著羞臊的紅,又浸著痛苦的黑。

少女和聰聰痛苦的表情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它想到,那隻可憐的雌性龍貓就要遽歸道山了。它將閉上眼睛,永遠永遠都不能再看少女和聰聰一眼。

她們會痛苦地哭泣嗎?她們會因為它的死去而心碎嗎?她們會撫摸著他的皮毛,痛哭流涕嗎?她們會在悽風苦雨之中,為它挖一座小小的墳塋,然後埋葬它嗎?甚至,聰聰會為了它而殉情嗎?

思無邪不忍再想,想必朝夕相處的一主兩僕,在生死決別的時刻,那份痛苦應該是格外的刻骨銘心吧。

這份心情,對於經歷過離別的他來說,並不十分陌生。他依然可以清晰地記得那一天的細雨,在流民街的叢葬之地,他看著潮溼的泥土,蓋在三哥和四哥身上時,那種摧肝裂膽的痛苦。

但是,眼下,他只能無悔地往前走,決不能回頭。

一回頭,他便又會回到原點,一無是處,任人欺凌。

可是,他將如何忘記剛才在紅房子中,少女和龍貓撕心裂肺的哭聲啊?

他又如何硬的下心來,看著那隻可愛的龍貓神獸就這樣永遠地閉上眼睛?

他為什麼要成為見習劍仙?為什麼要獲得著無上的力量,不就是因為目睹了太多的悲劇,太多的生離死別,他不再願意讓任何人受到傷害?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為了自己的利益,讓小龍貓死而復生的死亡生生溜走,看著它去死,看著她們生離死別,看著一個悲劇就這樣在自己的面前上演。

“思無邪,你這麼做和那些冷血的血狼賊子有什麼區別?”

“思無邪,你還是你嗎?你何時變得這般不擇手段,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思無邪,你還是個人嗎?”

他抬起年輕的,英俊的臉,耀眼的光芒直直照射在他的眼底,將他的心事曝曬在陽光下,讓他的心接受烈火的考驗。

進一步,則仙劍在手,功成名就。退一步,則一無所成,身敗名裂。

不不不!一定還有其他的辦法,就算他再也不能獲得仙劍了,他也還可以求人家教他仙術,教他幻術,就算他天資再愚笨,二十天的時間,也足夠他有所小成了。就算失去了仙劍,他還可以戰鬥。

退一萬步講,就算在最後的比試中再度名落孫山,他還可以回到流民街,去守護那裡的唐人。

他沒必要為了那個目標,讓自己一輩子活在愧疚之中。

更何況,再壞的結果能有多壞呢?十六年來,沒有一天他不是在地獄中度過的,不就是被人蹂躪,被人侮辱,被人嘲笑嗎?

他早就習慣了。

思無邪嘆了口氣,輕輕地笑了笑。轉過身,捧著那一朵蓮花,向著紅房子的方向飛速地跑著。

這輩子,要努力做一個讓自己瞧得起的人。

他一把推開房門。少女和聰聰帶著滿眼的淚痕,吃驚地看著他。

他氣喘吁吁地將手中的蓮花往前一送,說道:“不就是一滴破露水嗎?趕緊拿去。我可不想欠人傢什麼人情。”

少女聽到思無邪竟然肯將“玉碗冰寒”讓出,臉上瞬間陰雨轉晴,又驚又喜。她的臉又恢復了瓷器般柔美的光芒,眼神裡滿是感激。

思無邪就站在那裡,英俊,挺拔,果敢而堅毅。陽光照在的身上,給他的身體勾勒出一圈金色的輪廓,宛如天神一般。

少女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撲在思無邪的懷裡,不停地用小拳頭捶擊著思無邪的胸口,她的嘴裡嘰裡呱啦地說著家鄉的方言,似在埋怨,又似在傾訴。

聰聰激動地從思無邪的手裡接過那一朵蓮花。望著那一朵失而復得的珍寶,聰聰的臉上顯出驚喜的光芒。它蹦蹦跳跳地來到小床邊,激動地難以自己,一邊用小爪子不停地比劃,一邊“吱吱吱”的叫著,似在讓那隻小龍貓快快服下這滴仙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