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他張開了嘴,卻只是無意識地嘶吼著,漫長的黑暗洗掉了他的痛苦、罪惡與記憶。

他身處一片沼澤叢林中,低矮的灌木叢現如今彷彿成了一隻饕餮的屍骨,無數枯瘦的枝幹以常人不可想象的扭曲姿態直插天際,盤虯起來的枯藤在不期而至的閃電中勾勒出了無數猙獰的鬼臉。

“我到底是誰!”沒來由的,一種絕望中升騰起來的憤怒衝入了他的思緒,像是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兵在他的記憶深處來回踐踏。

頓時,他血管中充滿了對這個世界不可言喻的憎恨,對於那片沼澤的憎恨,對於汙水的憎恨,對於記憶中的虛無的憎恨……

這些憎恨來得毫無預兆,卻又那樣的水到渠成,彷彿亙古以來,它們就埋藏在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

當人們還在茹毛飲血,刀耕火種,甚至赤身露體地在這片大地上行走的時候;當那些不知名的太古巨獸茫然地在萬年不變的星辰下緩緩爬行的時候,這憎恨就已經沉睡在它們遲鈍的心智裡了。

在這億萬年的歷史長河中存在過的每一個生命,不管是溫血的還是冷血的,不管飛翔的還是行走的,這原始的憎恨混入了它們的每一寸血肉中,潛伏在它們的每一道思緒下,每一聲心跳都讓它歷久彌新。

它可以在上百代人的血脈裡沉睡幾萬年,如同初春淺穴中,冬眠行將結束的毒蛇,如同草原上一堆尚有餘溫的灰燼,時機到了,它就會在某個人的耳邊喃喃低語。

被狂怒燃盡最後一絲理智的活死人,像是遭到挑釁的馬蜂一樣沒頭沒腦地在沼澤叢林中亂衝亂撞,那對於旁人來說像是死亡陷阱一般的沼澤,對於他來說確實如履平地。

一切都變得毫不重要了,殺戮的慾望繞過了大腦支配了他的全身,每個細胞都渴望嚐嚐血的滋味,誰的血都可以。閃電的一明一滅中,巴迪斯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一樣在枯枝老藤間蹣跚地前行著,眼中泛著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紅光。

最終,是一個響雷幫助巴迪斯找回了心智,那聲響雷幾乎就是在他耳際炸裂的。

一剎那間,那種感覺就像是大夢初醒,他發現自己孤零零站在沼澤深處,渾身不住地劇烈打顫。之前的憤怒像是潮水一般迅速退去了,露出了乾涸而空無一物的海底,這個可憐的傢伙茫然地站在暴雨中,精疲力竭,不知所措。

大雨還灌木林上空在肆虐著。

“我到底…是誰啊…”他跪在地上,電光把他毫無血色的臉映成了一片靛藍,嘴大大地張著,像是正要失聲尖叫,一雙白多黑少的三角眼瞪成了兩隻銅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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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比瑟,歡迎回來!”約書亞笑容滿面地擁抱了這位身材豐滿的女刺客。

飛虎女塔比瑟有著一頭黑色長髮,她同樣有著不遜色於羅賓的身手,是企鵝人花大價錢從刺客聯盟挖來的戰士。

“那麼,老闆,你要殺誰?”飛虎女邁著貓步走向約書亞,輕輕俯身,探出一隻手指抹在身材矮小的企鵝人嘴唇上。

“恐懼醫院,稻草先生。”約書亞的臉色異常陰沉,“雖然那個叫凱爾的傢伙嘴硬的很,但他身上那股消毒水都掩蓋不住的腐臭味…除了稻草先生那個變態沒有人會把自己人弄成那樣。”

“稻草先生…”飛虎女若有所思。

“恕我直言,先生。如果稻草先生真的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覺地輕鬆殺掉扎斯,我們要開戰的話,勝率…有些不太樂觀。”塔比瑟委婉地勸說道。

“刺客聯盟不肯出手嗎?”約書亞語氣僵硬。

“雷霄?奧古先生說這不是錢的問題…您最近做的有些過界了…他誠摯的希望您可以冷靜一下…”

約書亞砸碎了兩個名貴的花瓶。

“法克!”

飛虎女安靜地站在他的旁邊,靜靜地等待著約書亞發洩完脾氣。

“沒有刺客聯盟…沒有扎斯先生,我照樣能殺光那群混蛋!”約書亞終於砸累了,他氣喘吁吁卻咬牙切齒地說道。

“如您所願,boss。”塔比瑟聳了聳肩,反正她只管拿錢辦事,至於科波特家族死多少人…

那就是企鵝人自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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