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你一樣,也是半妖。”

這句話,在希羅耳裡,如同晴天霹靂。

“照片是黑白的,所以你沒看出,其實她是白髮紅眼的。”老沃特放下筆,略微歪著頭,臉上帶著幸福的表情,似乎在回憶著自己妻子的笑容。

希羅自打有記憶以來,還是頭一次看到自己的同類,雖然只是張照片。他雙手捧著照片,認真端詳著照片上的沃特夫人。仔細看的話,髮色確實比背景還白,揚起的嘴角里還露著兩顆尖牙。

“可以告訴我更多您妻子的事嗎?”希羅迫切的想要了解這位同類。

“當然可以,那段時光雖然短暫,卻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老沃特撓了撓下巴,“從哪兒開始呢?”

“您和她是怎麼認識的?”

“那可是很久之前了。”老沃特起身,走到壁櫥邊,拿出鋁製的水壺,“四十二年前了,那時我才二十三歲。”

“這麼說,您已經六十五歲了?”希羅驚歎道,“真不敢相信,您看上去最多五十來歲。”

“吼吼吼,”老沃特從水龍頭接了些水,接著把水壺放到爐子上,“年輕的希羅先生,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看起來會更年輕。”

“就跟瑪麗小姐一樣,就是我的妻子,”老沃特坐回椅子,“她遇到我時已經四十多歲了,但看起來就像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因為你們的壽命比起人類來,要長得多。”

“更長的壽命,意味著更多的痛苦。”希羅苦笑道。

“不許這麼看待你自己的生命,希羅先生,”老沃特嚴肅的說,“永遠。”

“抱歉。”希羅覺得在一個活了六十多歲的老人面前談論生命,確實有些孩子氣,“請繼續吧。”

“對,初次見到瑪麗小姐,是我剛開始跟父親學習如何成為採水人的時候。”提到瑪麗小姐,老沃特的表情又洋溢起幸福,“那天,我當眾向貝斯內斯家的大小姐求婚,慘遭拒絕。”

“大家都說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所以我有些意志消沉,為此我父親覺得我不是男子漢。”老沃特笑了起來,“大概是為了跟父親賭氣,那天晚上,我就獨自進了迷惘森林,想採到泉水,藉此證明自己是真正的男子漢。結果……”

結果年輕的沃特,很快就在森林裡迷了路。深夜的迷惘森林,更加黑暗,那些巨樹樹幹上的紋理,在煤油燈的照射下,就像一個個面目可憎的怪物。

沃特有些害怕,但還是硬著頭皮向前,希望能儘快找到父親留下的標記。

然而除了詭異的聲響,就只有時不時絆倒他的古怪藤蔓。

聲音越來越響,沃特終於聽清,那是一個女人的哀叫聲。

起初,他並沒有在意。因為迷惘森林裡,存在著會模仿人類聲音的魔怪,喜歡設陷阱引誘捕食人類。何況,也不會有人跑到迷惘森林裡。

除了自己這個採水人。

沃特突然想到,還有那些從金銀聯邦逃出來的奴隸。

在當時的東大陸,金銀山脈北邊的大國金銀聯邦還實行著奴隸制,有很多奴隸都把宿城這個從未存在奴隸制的獨立城邦,視為世外桃源般的夢想樂園,會想盡一切辦法逃到這裡來。

沃特不禁擔心起來,萬一是個遇到危險的奴隸怎麼辦?

猶豫再三,他還是決定去看看,就算是魔怪,憑自己的本事也能脫身。

循著聲音,老沃特來到一小片空地。只見一位看起來十七八歲,白髮紅眼的少女,正在泥潭裡掙扎。

這種泥潭,是這座森林積攢了無數歲月的落葉腐敗後形成的,會像沼澤一樣,將踏足的生物牢牢困住,變成巨樹的肥料。

“冷靜!”沃特衝少女喊道。

但少女一看到沃特,就像看到怪物一般,雙眼充滿恐懼,尖叫起來,掙扎得更劇烈了。

眼見黑泥已經沒過少女肩膀,沃特趕忙放下煤油燈,解下背上的大銅罐,順著旁邊巨樹的枝幹,爬到少女上方。接著,他用雙腿纏住枝幹,倒吊著抓住了少女的一隻手。

少女還是驚恐的掙扎著,想擺脫沃特,甚至用另一隻手上利爪般的指甲抓傷了他。

沃特強忍著疼痛沒有放手,一邊大喊著讓少女冷靜下來,一邊用力想將她拉出來。

少女抗拒著沃特的救援,反而越陷越深,又拼命仰著頭,不願被黑泥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