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飛揚跋扈(上)(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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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給我站直了!雙手貼緊!不長記性嗎,懂不懂什麼叫組織和紀律!”
太學操場上冬風呼嘯,一百來號青年男女穿著短袖短衣,面色發白,汗水滲透了他們的衣衫,不均勻的喘息聲偶有響起。他們剛剛做完整一個時辰的體能訓練,已快到了虛脫的地步。
左右衛教頭方勤歪三倒四地站在樹蔭底下,用手指著一幫青年人的鼻子。他感受著這幫窮酸書生忿忿的眼神,心裡頭很有些耀武揚威的快意。
時代變了啊,果真是時代變了。秘密戰爭就是這點不錯,學子備戰一聲令下,過往吆五喝六的秀才們終於也要遭了殃,上頭讓你勤加訓練學軍旅作風,你就是有一萬個不願意也得乖乖照做。你不照做就是不聽從指揮不服從命令,帝都太學有得是人想進,敢搞事就收拾東西走人滾蛋!
遠遠得有三個請假如廁的學生跑來了,一臉不情不願地喊了“報告”。方勤瞧都不瞧他們一眼,將手錶側過來一看,像發現新大陸那般驚喜地嚷嚷著:“慢了兩秒!說了多少遍了喊集合要第一時間歸隊!天天說紀律作風問題不見有一點效果,我是很不願意勞煩大家的,為什麼大家就是不尊重我呢?”
他忽然間咆哮道:“伱們三個站著,其他人都給我蹲下!”
本就勞累的學子們沉默地蹲下一片,唯有那三個來遲的在最前頭站著,迎接著所有同窗的注視。先前暗地裡大罵的平頭學子攥緊了拳頭,嘴唇像紙一樣慘白,同窗們那沉默的一兩眼中含著或多或少的責怪,怪他來得遲了讓旁人遭苦痛,怪他犯了“錯誤”卻讓他人遭殃……現在這便不是教頭不通情達理了,而是學子自己的“錯”了,之後受了排擠遷怒也是咎由自取,多麼活該啊!
方勤面上一副怒容,心底裡將這幫人的反應瞧得透徹。在軍隊裡摸爬滾打十來年,類似的教頭工作不知做了多少次,他太懂這幫學生的心理了。但凡怨氣就要有個發洩的頭兒,給了他們體罰罵了髒話就會成為他們舉報的由頭,這個時候在學生堆裡找幾個靶子拉出來,他們自己就會被情緒驅使著窩裡鬥,再鬧也是學生自己鬧事,和他們教頭一絲關聯沒有。
你們再恨再怨又能怎樣?從這太學中出去之後,九成的人都要分到帝國各處去,剩下的一成也要從最底層的職位幹起,進了朝廷更是由不得你,再敢跨組織來尋老子的仇,便是自己砸自己的飯碗,自己舍了自己的前途。這番利害關係方勤心裡頭精明得很,端的是一個有恃無恐,何況這番前來上頭還特意做了“關照”……
就是要你們怨,就是要你們怒!
方勤斜眼瞧著嘴唇發白的學子,在心裡估計著這幫人的耐性。打軍訓開始已經十天,心高氣傲的主兒都該差不多到極限了,他決定再加一把火,在今天痛痛快快地將他們治上一次。
“上午的體能訓練結束了。說說你們最近的內務問題。”方勤冷笑,“又髒又亂!一個個宿舍整理得像豬窩一樣,虧你們讀書的還有臉在裡面住。老許,把那幾個典型給我拿出來!”
一個滿臉橫肉的教頭拖著個小車過來,車上是幾張疊得像豆腐般的被子。方勤拿出張紙條,像公雞打鳴那樣神氣得叫著:“一一二!二三五!四零四!疊得跟他媽豬大腸一樣,都給我丟出去!”
每說出一個宿舍的編號,許姓教頭便拿起一張被子,掄圓了膀子扔到操場另一頭去。白被單上頓時染得全是塵土。平頭學子雙眼通紅,其中一張被子正來自他的宿舍,他低聲怒吼道:“休要欺人太甚!”
方勤挑眉:“你有意見?”
他忽然漲紅了臉,惡鬼般大吼道:“有意見給老子忍著!”
方勤修得便是獅子吼,這一嗓子吼出了音浪,生生將那學子喝得退去。他猙獰地笑著:“各位都是讀書人,學問道理比我明白,一個個心底裡都是瞧不起我們這幫粗人。可為什麼上頭還讓我們這般大老粗來當教頭?就是因為有一點我們比各位都要清楚,那就是一個服從!一個規矩!”
那一個個滿腔憤慨的學子,一個個熱血上頭的年輕人,在聽見“規矩”二字時均是窒息了一般,一動不動的,像將死了一樣。方勤滿意地瞧著他們的臉,繼續大吼:
“在這神京城裡,天子腳下,規矩就是世間最大的事情。任你有天大的本事,進了朝廷就要給我受著,上頭叫你做什麼你就要做什麼,上頭罵你你就要笑著臉陪著。現在這裡我講的話就是規矩,不懂規矩就收拾東西滾蛋!聽明白沒有!”
“——沒有。”
斜斜得傳來一聲涼薄的聲音,似是對一隻蒼蠅說話那般輕蔑。那聲音來自眾人的頭頂,教頭與學子們均驚愕地抬頭,那棵大柏樹上竟然躺著一個黑衣的青年人,正百無聊賴地翻著手中的冊子。
“聽不明白。聽不懂。學得聖賢書聽不懂狗的叫喚,狗也聽不明白你嘴裡這些狗屁倒灶的東西。”黑衣青年斜斜瞥了他一眼,嗤笑道,“你也算個教頭?你來這太學裡教些什麼?你的任務便是教這幫年輕人如何做條好狗麼?”
方勤一愣,隨即狂喜。他知道自己釣上大魚了,眼下人證物證皆在,對方將現成的把柄交到了他的手裡,擾亂秩序,口出狂言,目無尊法,想要參上一本的口實要多少有多少,大人物們夜裡怕能笑出聲來!
他趕忙將面色一肅,變臉說道:“同學們可都要瞧好了,剛才教頭的態度有點衝動,但絕對沒有說過這般狂言。此番說法均是此人一人為——”
然而他太得意了,太猖狂了,他沒有注意到學子們眼中的驚喜,更沒有發覺那男人的動作。嚴契理都沒理他一下,冷笑著拿出毛筆,隨手揮了幾下:“可惜廢物就是廢物,連教人作狗都教不好。正好老子今日有空,便來教教你如何做條好狗。”
他將筆一收,不急不慢地吩咐:“蹲下。”
方勤頓時往下一蹲,雙手緊緊貼著地上的塵土,樣貌正似一條野狗般滑稽。他一時間驚恐地簡直要叫出聲來,在先前的一刻他失去了對自己軀體的控制能力!他站不起來了,更動不了手了,他大張著嘴巴向嚴契嘶吼,要以獅子吼叱他治罪。然而鍛鍊十年的氣力到了嘴邊,卻生生轉了個調,向著他驚恐萬分的聲音變去:
“汪!汪汪!汪!!”
一眾外門學子轟然大笑,一旁的許姓教頭驚得跌倒在地。他在一旁看得分明,嚴契掏筆是在地上寫了一個“大”字,方勤站在這“大”的右上角,正讓這字變成了一個“犬”!
這是什麼手段?這是無常法嗎?怎會有這般詭異的法術?!
許教頭連滾帶爬地起來,連句狠話也不說了,沒命似得奔向太學門外。嚴契理都不理這般貨色,仰頭喊道:“胖子,過來!”
“什麼事兒啊?”劉忠武笑眯眯地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