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奧莉安娜,把那個醜陋的神明幹掉!”

公孫策的呼喚穿過混沌的戰場,傳入機神中的二人耳中。英雄與騎士同時仰頭,喊聲中帶著必勝的意志:“交給我們!”

塵世劇場上空轟鳴炸響,兩體巨人的交戰令神祇劇城的上空變為無生命的死域。白金色的神蹟重光每每在出拳時大喝,灰敗的混沌導劇神則以沉默應對每一次攻防。雙方的身軀早已在長時間的攻守中變得傷痕累累,機神的鎧甲有大半損毀,而導劇神的頭顱裂紋密佈,右臂近乎被完全廢掉。

這是匪夷所思的戰果,導劇神的軀體大小是機神的三倍不止,力量更是在數倍以上。縱使有著勇氣之誓的支援,一身裝備均無法使用的機神也該迅速敗北。但理論上的實力對比和實戰結果完全不同,導劇神的攻擊每每被機神用武裝結合靈敏的動作躲避,機神的鐵拳卻必定能擊中敵人的身軀。

這是多虧了琉璃之龍提供的力量,這要歸功於第七騎士的創界法輔助,這是因為拂曉騎士的術式太過強力……若是司徒弈尚有空閒編寫劇本,他必然會給出如上合理的解答。但在親臨戰陣的兩人眼中,取勝的理由簡單至極,那是任誰都能理解的理由。

廣範圍攻擊的螺釘之雨,被鷹翼化作的浮游炮攔截。動搖心魂的精神攻擊,就由六邊形的多重防壁防護。劇城的地面劇烈顫抖,固定思想的骸骨之山升起,被早有預料的機神輕鬆躲過。奧莉安娜將力量凝聚在巨劍之上,燦金色的劍光暴漲到千米之長。

機神附身,揮劍,骸骨之山被劍光一瞬斬斷。隱於後方的混沌導劇神抬起左臂,那是想要釋放控偶絲線的前兆。機神踩著英雄立場的平臺躍起,迅猛的一拳正中敵人左腕,將未完成的導劇提前打斷。

的確,敵人的體積更為龐大。的確,敵人的力量數倍於己方。但那又如何?

它的動作空有速度而無靈巧,招式頗具蠻力而無心意,戰鬥時的戰術稱不上粗淺,卻也算不了多麼高明。混沌導劇神歸根結底是神祇劇城的組成部分,司徒弈廢大氣力將其造出不是為了戰鬥而是為了輔助導劇,為了以其絕無僅有的耐力實現他的不死身。可在兩人眼中,問題的核心與這一切毫無關聯——

奧莉安娜冷笑:“只會躲在他人的身後,利用他人的卑鄙之徒……”

“怎麼可能理解,什麼叫真正的戰鬥!”莫垣凱怒吼。

這才是本質的理由,這才是敗北的真相。在背後操控巨人的男人不通武藝,缺乏戰術,更不理解什麼是“戰鬥”。他的一切本領一切神通都為了控制他人削弱他者而存,從未靠自身戰鬥過的男人,不過是空有力量的弱者!

機神的重擊打入導劇神的手背,崩壞的鋼鐵飛濺如雨,龐大的軀體深處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機神身上的白金色鎧甲盡數飛起,附著在“勇氣之誓”化作的巨拳上,將其改裝為純白的雙爪。駕駛艙內的兩人想起了他們第一次並肩作戰的時刻,莫垣凱與奧莉安娜大聲笑著,將軀體內所有的力量送入這架無敗巨神的拳中。

“神蹟重光拳,超載直擊!”

機神的雙拳在過量的充能中變為近乎透明的白色,察覺到危機的混沌導劇神低下頭顱,再度噴出宛如海潮的光流。這一次機神沒有退避,它在駕駛員們的吼聲中大步踏前,合併的雙拳打入光之洪流,將其自正中擊潰。

宛如傳奇聖者揮杖分離大海,導劇神的攻擊被無可匹敵的心意擊穿,人造機神突破到光流的彼方,它的雙拳擊穿鋼鐵,打入神明的身軀!

“給我……變成光吧!!”

混沌導劇神的巨軀上無數裂痕綻出,灼目的光輝透過裂痕破體而出,與虛偽的神明一同化作純粹的光芒。人造機神高舉雙拳,站在崩毀的巨軀後方,宛如日出的光輝透過破敗的劇城,灑在它傷痕累累的軀殼上。

一如當年戰勝巨龍,歷盡苦戰,屹立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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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劇場·英雄垂暮】

【塵世劇場·奇s跡墮落】

【塵世劇@場·惡行&濫溢】

【塵&世*&s%劇av(f場·哀ygj&嘆7Y6*開演,開演,開演,開演……!】

神祇劇城地底混亂至極,灰白絲線臨時編織成了導劇舞臺,一個個人偶接連登臺,還未來得及演戲唱詞便因失控而崩潰;數不清的文字不斷浮現,又在男人的呻吟中變為無秩序的亂碼。司徒弈的面孔已完全變作了一片模糊血肉,他那燒乾的眼眶變為兩個乾枯的洞,怨仇得幾乎滲出血來。

積累四年的怨仇被公孫策以必中的報應釋放,幾乎所有印契的力量都被複仇者融入其中。獨想印逼迫他與復仇者建立了聯絡,虛言印的謊言每每將思路干擾,威怒印如火焰般燒灼靈光,而苦孽印的痛楚更扭曲了司徒弈的精神,使得他的導劇無法順利進行。這是從根底上針對司徒弈的必殺一擊,千子咒炮以最殘酷的方式破壞了他的心智。失去思考能力的導劇者根本無法執筆,他現在空有力量而無法發揮,僅能在地上痛苦掙扎,如蛆蟲般坐以待斃。

“啊啊……啊啊……!”

不成人聲的哀嚎接連發出,悔恨在心中翻騰如毒藥。選錯了戰術,不該依靠穩妥的導劇,哪怕引動寂靜王降臨也該在最開始時就用降神……可現在已經晚了,已經晚了,拂曉騎士的聖盃還有一分鐘,破碎的思維想不到辦法。混沌導劇神被擊倒了,不死身就要被破除了,正面戰鬥不是他們的對手,現在寫不出新的戲劇。怎麼辦?要死了。怎麼辦?怎麼辦?

要死了,死亡,死……那是死……!

司徒弈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騎士與隨從乘著戰車追來了,伴隨著熊熊燃燒的聖火。瀕臨死亡的恐懼讓記憶碎片不聽使喚地翻騰著,使他想起了當年的種種,在家鄉唱戲的記憶,在河畔垂釣的記憶,與友人們共遊帝都的記憶……

而那一切都要離他而去,他的安寧永遠無法回來。因為他要死了。他將被死亡隔離,永無寧日!

“——絕不!”

司徒弈在苦痛中咆哮,他瘋狂地抓撓著自己的臉,他抓得那樣大力令指縫間塞滿蒼白的血肉。他的眼中滿懷著對死亡的恐懼,可比那更深邃的是根植心底的瘋狂。他不要死,死是絕望,是結束,是即將到來的劍鋒,是永無休止的恐懼。他不要如二百年前的人們一樣逝去,被遺忘在灰敗的塵土中。他要超脫,他要求生……

他要活!在這塵世間活下去!

“絕不,絕不,絕不,絕不——!!”

殘破的大劇本接連翻頁,無數蒼白人頭一一隱入書頁之中。《眾生相》的大劇本轉瞬間便翻到了最後的一頁,那是尚未記載的空白。在敵人們趕赴戰場的一刻,司徒弈忽然站起,向後方的劇本倒下。他的身軀在空白的書頁中融化了,他讓自己融入進《眾生相》的劇本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