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克麗基緩緩垂下腦袋,看著略矮與自己的少年,看著那雙瘋狂的眼童,表情有點困惑。

真奇怪啊。為什麼你會這麼憤怒呢。

你和我不是一樣的人嗎?我們不都是靠著惡意與瘋狂存活的,想要毀掉一切,想要毀掉自己的瘋子嗎?

明明是一場很棒的煙火啊。你看,那個自以為是的女人跑到了白色的那一邊,最後又被我用命拖回來了哦。星辰隕落的一刻就如煙花般美麗,這才是應有的結局嘛!

黑的就是黑的,那些所謂的“光”也是引誘蟲子的陷阱罷了,誘惑著你走出來後,做的還是以前那些事情。殺人,偷竊,性,欺騙。在哪裡都是一樣的……自顧自以為能夠解脫什麼的,也太過傲慢了吧?

然後,在低頭的瞬間,略微理解了他的心情。

是這樣啊。他要更加幸運一點。

他遇到了真正的光啊,而非那些引誘飛蛾的燈火。所以不知不覺間,跟著光芒跑動著,也適應了白色的生活了。但是那縷光芒也在剛剛,被自己熄滅了。

“你看,我說得沒錯吧。”女子醜陋地笑著,“有些人生來就無可救藥。”

克麗基緩緩抬起手,用滿是鮮血的指尖碰觸著少年的面龐。是想要道歉嗎。想要嘲笑嗎。想要懺悔嗎。想要傷害嗎。混沌的頭腦中,思想早已昏沉。破損的咽喉擠出聽不清晰的虛弱聲音。

“光芒熄滅啦……地獄回來了。”

克麗基的手臂跌落,她像被自己刺殺的騎士那樣向後倒下。沒有人會接住她。瀕死的女人在人生的最後,說著誰也聽不清的話。

祝你好運吧。

克麗基·海德死了。

·

“……”

克麗基最後的眼神烙印在他的腦海中,那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無數絕望的,掙扎的人,看到了他們沉淪破滅的夢。那樣多的惡意像血一樣凝結在女人的身上,變成滑稽的小丑面具,變成小丑手中的刀。

公孫策沒有任何想法。

來不及悲傷,來不及思考。只是,隨著慣性去做自己現在應當做的事情。殺了她。然後想想辦法。殺了她,這樣事情應該會變好的。

“……艾蘭迪亞。”

公孫策轉過身去。不再看屍體。像是逃走般癲狂地跑著,跑回她的身旁。行兇者死了,這樣一來術式會解除的,艾蘭迪亞會有救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艾蘭迪亞。”他抱起銀髮的女子,傾聽著她微弱的呼吸。他祈求般發問。“艾蘭迪亞?”

可是傷勢沒有好轉。血液還在流淌。灰色的眼童暗澹得像陰天的夜。她的肌膚上感受不到屬於人類的活力。曾經給予他勇氣的溫度,隨著生命一同從她的傷口中流失了。騎士的嘴唇嚅動著,可是聽不見她的聲音了。

“不要……不……”

溫熱的淚珠落在她的臉上,和血液混成泥濘的河。公孫策緊緊抱著她的身體。他什麼都做不到了。什麼都改變不了。僅僅是絕望地,憤怒地,無力地,聲嘶力竭地哀嚎。

“不要死……不要死啊,艾蘭迪亞!”

·

少年的淚水滴在臉上。艾蘭迪亞感到驚訝。

儘管策是個脆弱的人,但是過去,幾乎從未見他哭泣過。

在影霧都陷入絕境的他,靜靜地等待;被冤枉為罪犯的他,鄙夷著旁觀;被人瞧不起的時候,譏誚地反駁;陷入困境時,苦惱地思考。那一天來救她的時候,憤怒地咆孝著;即使被創界法使們包圍了,也沒有真正崩潰過。

記憶中唯一一次見到他的淚水是兩人初見的時候,少年因將至的死亡流淚,而現在的他沒有生命危險,又為何會哭泣呢?

少年悲傷的面孔映在她的眼中。別哭啊。她想要出聲。別哭啊。

真是奇妙。履行著職責,肩負著榮耀走到此刻的自己。在瀕死時思考著的,卻僅僅是個人的感情,僅僅是,不想讓他哭泣。

“……”

想到這裡的時候,思維變得暢通起來。她忽然間理解了哭泣的理由,理解了為何自己會有著現今的思考。

原來如此。他其實一直,都不是脆弱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