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算盤的吵吵聲從山道上一路傳來,眾人循聲望去,他正躺在擔架上不住掙扎:“放我下來!我不走!”

李大本事罵道:“算盤,你他孃的傷成這樣還留在這兒幹啥,想拖累老子?”

丁大算盤瞪著眼睛罵回去:“我不走,死活都跟你綁一塊兒!這家要沒我,非被你們敗光不可!”

戰士們為難地望著李大本事,李大本事嘆口氣說:“放下吧。讓這財迷陪著我,別回去給你們添亂了。”

丁大算盤笑了。

傷員和老鄉們相攜著下山了。走出老遠,隊末的小四川攙著肋下受傷的聶老七,戀戀不捨地回頭望去。

夕陽的餘暉下,李大本事和他的戰友們籠罩在逆光中,如同一群山頂的雕塑,遠遠目送著眾人。

幾塊磚頭壘砌的一個小灶上面,破瓦罐正冒著熱氣。

門淑蘭墊著塊兒破布,將瓦罐端起,招呼眾人:“來,吃飯了!”

孫成海二連的三十幾口子人或坐或臥,全是一派死氣沉沉,就看門淑蘭一個人在那裡張羅。

門淑蘭吆喝著:“一個個都是甩手掌櫃,等人喂啊!快,吃棒子麵還提不起神兒來?”她邊說邊把瓦罐裡的熱粥倒進戰士們的杯裡,粥稀得能映出人影。

門淑蘭把剩下的粥底放在孫成海的面前:“吃吧。”

孫成海晃晃粥底兒,問:“你咋辦?”

門淑蘭裝出很飽的樣子說:“俺早就吃過了。”

孫成海又問:“還能再撐幾天?”

門淑蘭一愣:“先吃吧,吃了這頓再說!”

“到底能撐幾天?”

門淑蘭看著孫成海臉色,緩緩說:“糧食袋都刮乾淨了,明天晌午還能吃最後一頓。”

罐頭盒裡的稀粥映出孫呆子的臉,他喃喃地說:“咱把東西都捲走了,山上那幫子可咋辦?”

強子給了他後腦勺一下,罵道:“他們都跑了,回老窩了!把武義扔了,咱拿這些東西是為了守武義,有啥不對?”

孫成海臉色黯然,說道:“糧食和子彈都算是借的,將來咱賺回來了,咱再還他們。”

大狗嘆口氣說:“現在到處跑的都是鬼子騎兵隊,成幫結夥的,落單的根本見不著。二狗子都縮在據點裡,遠的幾個小據點撤了,全合到幾個鎮子上的大據點裡。堡子牆厚,有機槍,兵又多,沒法硬攻。咱到哪兒去賺啊?”

孫成海咬著牙說:“日他娘,硬茬兒惹不起,咱先找軟柿子捏!強子,這附近有啥仗勢欺人的大財主沒有?”

強子想了想說:“西官莊有個趙老財,離這兒不遠。老王八蛋精得很,一年到頭足不出戶,吃喝拉撒全在屋裡邊,家裡養著七八個鏢師,還把保安團請到了村口。咱這邊只要一動手,保安團立馬就能趕過來,搶他家,比端炮樓還費事!”

孫成海說:“不怕!他只要有祖墳,老子就能讓他乖乖鑽進咱家口袋。”

晌午剛過,趙老財家的祖墳地上,來了三個披麻戴孝的人。三人走到一座上好石料砌成的墓碑前,動手就挖。祖墳離趙老財的宅子不遠,兩個在圍牆上放哨的家丁看見了,趕緊從院牆上下來,跑回去報信。

趙老財坐在八仙桌前慢條斯理地喝茶,家丁跑進來被門檻兒絆了個跟頭。趙老財眼皮都沒抬,斥責道:“慌什麼啊?你家祖墳讓人給刨了?”

“不是我家的!老爺!您……您家祖墳讓人給刨了!”

趙老財一口茶嗆著,差點兒背過氣去。他咳嗽著說:“你……你放屁!”

“小的倒真想是放屁,可是千真萬確啊!就在村東頭,老太爺的棺材就要讓人給刨出來了,您快去瞅瞅吧!”

腦滿腸肥的趙老財被扶著上了院牆,定睛一看,臉當時白了。三個披麻戴孝的人正起勁兒地挖著,高大的墓碑已經被挖倒,地裡的棺材也露出一個角來。

孫成海瞥了一眼趙老財的宅子,悄悄地說:“接著挖!院裡面抻長了脖子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