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山東段的一處懸壁前。

天氣雖是炎熱的夏季,但這裡卻是漫天的風雪,寒氣逼人。

天地之間只見蒼茫。

一身黑布麻衣的陳青巖閉目在原地站立不動,肩上與頭上已經成了一片白色,雙腳也已深陷積雪之中,看起來在這裡已經站了不少時間。

其中如同毫無生命氣息的木樁,佇立在風雪之間,又如同經歷天地熔爐捶打的劍器,正在枯朽的軀體之中醞釀新的變化。

崑崙山上的天氣變幻無常,不到半個小時,山上的風雪便開始減弱,視野也變得清晰起來。

一點寒光從天而降,正落在陳青巖的身前半步外。

陳青巖睜開雙眼,看了眼插在地上的無鞘長劍,然後抬頭,看向似乎與低垂的天空相接的懸臂。

隱隱間可聽到哇哇的怪叫從上方傳來。

在風雪之中,這叫聲越來越清晰,最後在陳青巖的半丈之前掉下一個手舞足蹈,哇哇怪叫的人來。

這人擦著山壁掉下,到半途已經用炁開始卸力,所以落地之後,除了鼻青臉腫之外,卻沒有受太大的傷勢。

對著場面早已見過多次,陳青巖沒有一點感到奇怪。

“登頂了嗎?”他問。

“您這不看見了嗎?”地上的年輕人齜牙咧嘴的爬起,一瘸一拐地走到陳青巖身前,修長的右手拔起地上的長劍,對著陳青巖咧嘴一笑,“師父,這山真是能憑人力登頂的嗎?”

“徒兒不是懷疑您的話,問題是以徒兒的本事,在這個年紀都沒法登上去,難道還有人能夠登上去?”

他身上僅穿著一件單衣,已經變得破破爛爛,隨意地披在身上,長髮蓬鬆,許久未洗,結成一塊一塊地披在腦上,看起來邋里邋遢,只有未被遮擋的雙眼清澈澄明,又透著一股玩世不恭。

彷彿是這極寒的雪山之巔孕育出來的生靈。

“自然是有人登上過。”只說了一句,陳青巖便不再多說,話題一轉,說道,“暫時不必登山了,下山去吧。”

聽到這話的年輕人沒有感到奇怪:“師父,陳如鶴師兄的傷勢怎麼樣?”

陳青巖嘆息一聲:“人已經廢了,但是性命保住了,怪我,沒有約束好他……”

“師兄在練功時就三心二意,從不專注於劍法,更喜歡山下俗世,又無法割裂以往的關係,您幾次三番地訓導……這怎麼能怪您?”年輕人把長劍插入背在後背的劍鞘中,起身看向蒼茫的崑崙山脈,“師父,那人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強嗎?”

那雙澄澈的雙眼裡變得有些好奇。

“很強。”陳青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手五指,骨折已經不見,但是五指依然隱隱作痛,“你雖然修煉成功了三劍,但是未必是他得對手。”

年輕人雙眼更亮:“當世還有這樣的人物?那可得去見識一番。”

陳青巖搖了搖頭:“天地變局開始,崑崙山脈早有徵兆,產生這等人物也不是什麼不可能之事。”

“一甲子之前異人也是天賦異稟者輩出,後來經歷一場大劫,死的死,傷的傷,強者幾乎斷層。”

年輕人憧憬道:“師父說的是老天師與無根生那一代人嗎?”

“老天師,無根生……甲申之亂中,生為漩渦中心的八人天賦均不低,可惜後來都死了。”陳青巖有些惋惜道,“再後來那場衛國戰爭,又死去無數高手。”

“天道如常……如今異人界又出現大世,離大變也不遠了。”

年輕人的奇怪道:“我們崑崙劍仙門一向不關心異人界的大事,只是專注與磨礪自身劍道,但是您似乎一直都有關注?”

陳青巖沒有回答,只是說道:“你的三劍已經修煉到巔峰,歷代祖師在你這個年紀,也沒有人敢說能夠超越你,想要再有所突破,只有下山一途,見識過諸多風土人情,以及不同異人與異能之後,你才能找到自己的方向。”

“現今的異人界有天賦之人層出不窮,你若是能夠壓所有人一頭,走到真正的巔峰,以此心性,行勇猛精進之道,那麼劍仙可期。”

“呵,師父,你可真是看不起你徒弟。”年輕人笑著與陳青巖擦身而過,在雪地裡留下一串腳印,“什麼叫做‘若是’?不就是壓所有人一頭嗎?你徒弟這就下山,打出我劍仙門的威風出來,也給您找回面子。”

“那個傢伙叫做呂真是吧?您就等著,徒兒這就把他打得跪地求饒。”

“哦,還有龍虎山天師府的老天師,徒兒也順道去挑戰一番……老天師要是見到徒兒我的風采,肯定恨不得求著徒兒我拜入天師府。”

他誇張地嘆息一聲:“可惜,見不到無根生,就算徒兒最終成為天下第一,那也存在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