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兄,你就這麼把那小子丟下,他不會生氣嗎?”

與此同時,聯邦首都伊黎斯的某個餐廳裡,一個喝得兩頰通紅的女人用手支著臉,越過桌子上的空盤子和紅酒瓶向對面看去。

“真他媽難吃。”蓋茲醉眼朦朧地靠在椅子上,摸著自己的肚子一臉不悅抱怨道。

“你吃的那些東西加起來,比得上我的組員一個月的薪水。”夏睿用手理了理額前的紫發,惡狠狠地瞪著蓋茲,她原本以為今天能夠見識一下這位老朋友的廚藝,沒想到這個男人和以前一樣沒譜,見面後就拉著她來到了伊黎斯大學附近最貴的餐廳。

蓋茲眯眼看著窗外的城市夜景,感慨著這家餐廳確實有貴的道理,對岸那些流光巨樹般的樓廈連同遠處的黑寂大海,構成了伊黎斯絕美的城市夜景。

“剛才你問什麼來著?”蓋茲回過神來。

“程鬱。”夏睿鼓起腮幫看著蓋茲。

“哦,想起來了,那小子肯定會很生氣,但我可沒空搭理他。”

“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嗝,因為我很忙啊。”中年男人眯著眼睛愜意說道:“老子要去做那件拖了很久的事了。”

夏睿看著那張大鬍子下的臉,思考了幾秒鐘後才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她閃亮的眼眸中滿是不解,在沉默很久後,又多了些許遺憾。

“我記得……那時你說放棄給她報仇了。”

“如果十四年前是你來養活那小子的話,我就不會那麼說了,嗯,開玩笑的,那時你也是個年輕小姑娘。”蓋茲看著夏睿清麗的面容,微笑說道。

“原來你一直在等著可以撒手不管的這一天。”夏睿神色憂鬱,像見到一面憂慮已久即將倒塌的冰川,終於在今天跌進了冰冷海洋。

“不完全是因為程鬱長大了,這些年裡,我每次喝酒時都在思考這件事的必要性,也花了很長時間才決定下來。”

“和昨天他們對你動手有關係嗎?”

“沒有,那隻證明了他們還在害怕我。”

“現在的聯邦和十四年前不一樣了。“儘管夏睿知道,除了那個人沒人能改變蓋茲的想法,但還是盡力勸道:“如今在絕大部分民眾眼裡,那些人是好人,他們死了會給聯邦帶來很大的麻煩,而且如果你堅持給她報仇,會有非常多無辜的人受到連累,你確定那是她想看到的?”

蓋茲轉頭透過玻璃窗,看著這個她親手建立的城市,想象著某天這裡血流成河的場景,片刻後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

“管她去死,反正她已經死了。”

“你也會死的。“夏睿纖白的手狠狠拍在桌子上,引起周圍顧客侍者們一陣側目。

“知道了知道了,妹子。”

蓋茲用溫暖的目光看著桌對面這個似乎永遠年輕的美麗女子,臉上的笑容在大鬍子的遮掩下,就像蒼老樹樁裡綻出的嫩芽。

“像以前一樣相信我吧,放心,總有一天我會帶你去我的餐館看一看的。”

……

程鬱站在輪椅旁,遙遙望著湖那端的小鎮,在那些由渺小色塊組成的房屋裡,就有那家已經停業無人的餐館。

此時距離圖書館事故已經過去了兩天多。

在少女醒來的第二天,因為方便照顧,朱莉醫生把她帶回了自己的家,而今天是為圖書館遇難者舉行葬禮的日子,因此程鬱再次與少女見面了。

他們此時在大湖的對面,這片與小鎮隔湖相望的森林裡,就是小鎮的墓地。

二人身後的草地蔥鬱翠綠,灑滿了明淨的陽光,厚實石質墓碑上積著溫暖的灰塵,幾隻蝴蝶在草地上盤旋,停在墓碑上歇息,一切顯得安寧而平靜。

“我叫奈,很奇怪的名字吧。”

少女身上的汙漬血跡早已被清理乾淨,換上了一件乾淨襯衫,她正緊緊抓著身下柔軟的毛毯,注視著面前的大湖。

“謝謝你救了我,程鬱。”

“唔,沒什麼。”程鬱站在輪椅後,內心有些不安,在葬禮結束後奈提出要和他單獨談談,他感覺不只是想要道謝。

程鬱看著那黑色長髮下的柔弱肩膀,感覺在看著一隻生活在森林裡,剛剛經歷了場冬日大火的可憐小動物,在失去了一切後,周圍只剩下了焦土和冰冷的灰燼。

“我曾經以為自己不怕死,甚至因此很看不起一些膽小的人。”

奈的聲音平靜,又帶著幾分自嘲,讓程鬱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