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館老闆在康加爾看來,除了做菜的手藝見長,其他的從來沒有變過,或許是因為無論時間怎樣流逝,在很多方面總是做不到抹除一切,這座小鎮也是一樣,湖水倒映出的春夏秋冬,遠處的無盡平原碧山,或是鎮子旁的這座廢棄都市,一直都保持著原本的樣子。

轉眼間距離那次夜林襲擊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此時程鬱來到了這座熟悉無比的廢棄都市裡,正坐在一輛停在街角的廢舊汽車中,暗自慶幸著屁股下的真皮座椅還沒有被老鼠啃光。

在遇襲回到小鎮的第二天,蓋茲大叔就一改之前的反對態度,答應了程鬱許久以來的請求—去聯邦遊歷。

“你終於捨得讓我走了?”程鬱當時有些意外,對坐在露臺上喝酒的中年男人問道。

“你的錢不是攢夠了嗎,繼續留在小鎮也沒什麼可乾的,難不成真想要我的餐館?還是說,你害怕那個人在聯邦裡襲擊你?”蓋茲叉著一塊鹿肉,在盤子上翻來覆去滾滿醬汁,端起酒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程鬱。

“得了吧,聯邦里人那麼多,說不定還更安全,我只是不太理解你突然改變的態度。”程鬱有些不敢相信。

“大哥,我養了你十四年,現在想過美好的單身生活不行嗎?”蓋茲用力拍打著桌子。

雖然感覺這個理由十分不靠譜,但是對於聯邦程鬱還是充滿期待的,一再確認這不是大叔的酒後醉話後,程鬱便不再多想,欣然接受了這個提議。

而今天,在傷勢痊癒後,程鬱來到了這個工作了好幾年的寂靜城市,便是想在臨走前最後看一看,做一次毫無意義但很愜意的告別。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幾分鐘前那場毫無預兆的暴雨,正在荒廢街道上散步的程鬱甚至沒來得及進入不遠處的建築避雨,只能急忙鑽進了路旁一輛還算完好的舊車,幸好車裡沒有一具白骨什麼的。

躲在車裡閒來無事,程鬱便開始思考起去聯邦之後的生活。

到了聯邦後究竟該做點什麼呢?雖說這些年各種書看的不少,但還是沒學過正經的知識,要不要想辦法上個學?可是上學的資金不在預算裡,難道得向大叔要?算了……暫時不考慮這方面,先在聯邦到處逛逛吧。

車頂的雨點聲忽然密集沉重了幾分,打斷了程鬱的思緒。

夏天的暴雨總是這麼突然啊,程鬱看著車窗外感慨道,不知道聯邦的雨會不會下的這麼大。

……

曾經人來人往的街頭、喧鬧的廣場如今只有荒草碎礪,在滂沱大雨中分外冷寂;僥倖沒被戰火摧毀的建築上,蜿蜒的藤蔓被急密雨滴拍打的搖搖晃晃幾欲折斷。

離程鬱幾百米遠的地方,有座沉寂了幾十年的市立圖書館,斑駁的外牆被暴雨沖刷出了老舊的磚塊,為這個五層高的老舊建築又增添了幾分滄桑磨難感,雨水穿過早已不存在的落地窗,澆打在一樓腐朽變形的地板上,積起了灘渾濁不堪的水窪。

“吱呀~~”

突然圖書館的大門被人推開,一行渾身溼透的旅行者從雨幕中跑了進來,走在最後面的領隊一邊抹著臉上的雨水,一邊恨恨地抱怨著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

在這個四人隊伍的最前方,一位年輕的少女撐著膝蓋,臉頰透著股好看的微紅,輕聲喘息著,她稍稍平復下來後,還沒來得及擦乾長髮,便看著眼前的畫面愣在了原地,

“死寂但又……靜穆。”

對於初次到來的旅行者來說,這座廢棄的城市有著獨特的吸引力,少女從一路上的廢棄建築中感受到了這個世界被戰火洗禮之前的模樣,但這座建築似乎又不太一樣,她看著面前幽靜的圖書館大廳,以及高大書架上一排排塵封的泛黃書籍,不由自主地想象起上個時代人們在此借閱分享書籍的畫面。

“奈,快把包裡的衣服換上,彆著涼了。”隊伍中一位女人拿出毛巾擦拭著少女的溼發。

少女沒有理會母親的叮囑,而是向一旁問道:“老爸,當年真的有那麼多人可以住滿這些城市嗎?”

一旁正在檢查被澆溼行囊的男人點了點頭,說道:“那場長達四十多年的戰爭結束時,因為死了太多人,所以全世界大部分的城市都空了出來,不過倒是很少有像這座城這麼完整的,其他荒廢的城市大多數只有倒塌的廢墟。”

少女從母親手裡接過了衣服,看著這座空曠的圖書館,純淨的雙眸中流露出一絲好奇,她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大廳裡的木樓梯,向圖書館二樓跑去。

“小姑娘還挺開心的。”領隊看著少女的背影微笑說道。

“是啊,自從在歷史課上知道了聯邦的過去,她就一直想來看看戰爭之前是什麼樣子的。”少女的父親回答道。

“這幾年像你們這樣的旅行者越來越多,不過這座圖書館卻很少有人來,可能是因為舊書的味道不太好聞。”領隊對著夫婦二人說道:“不過別擔心,這場暴雨應該不會持續太久的,先在這裡歇會吧,待會兒雨過天晴後外面的風景會更好。”

……

這座圖書館的最頂層是一片寬敞的閱讀區,在這場暴雨還沒落下的時候,這裡便已經有了一位旅者。

這位看起來有些年紀的男性旅人靜靜坐著,面前的書桌上擺著一本格外厚重的舊書,但他的目光卻並沒有停留在書上,而是靜靜看著窗外的雨幕,像是在享受暴雨中的寧靜,他臉上的深深皺紋似乎也因此舒展開了。

就在這時從閱讀區的角落裡走出來一個人,不是好奇探險至此的少女,而是一位餐館老闆。

旅者看著那張蓄滿鬍鬚的臉,在心裡暗自嘆息,他還是等來了這個不想見的人。

“這座城市很安靜很美,不過你不該來的。”蓋茲直接走到書桌對面坐了下來,直視著旅者的眼睛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