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骷髏會打掉以後,東來叔很生氣,因為百味坊是他的政敵,這些傢伙與骷髏會勾結做災獸食材的生意。於是我幫他的忙,借這個由頭為他掃除異己。”

“我是一點一點看他變老的,從三十歲到四十六歲。”

“和你們清剿完骷髏會,東來叔終於知道我這個人不簡單,要把女兒嫁給我。”

說到這裡,文不才的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我看著他的女兒一點點長大,從六歲到十九歲。這事兒我怎麼能答應呢?可是這感情也是真的,我和這姑娘兩情相悅,從來不像維克托那樣忸怩。”

“三年之後,我們才訂婚,那時你應該還在遠征路上,不知道這些事。”

“婚禮之前,我去稀人宮邸找一個老術師求願,要他幫我算命,算算這段姻緣能不能結出善果。”

“我隱約能感覺到,能回憶起自己的過去,我有很多個老婆,有很多個孩子,如今他們都離開了我,是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來了,我也害怕.”

說到這裡,文不才的眼淚都流乾了,不哭了。

“那個老術師說我命犯天煞孤星,身邊的人都要被我剋死,親近一些的朋友都不得善終。”

“我當時氣得說不出話,砸了他的攤。也不知道是不是報應——”

“——婚禮那天,我的未婚妻就被撞死了。”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文不才的情緒卻莫名的平靜下來,似乎是回憶了太多太多次,這記憶太深刻,根本就忘不了,久而久之就開始麻木。

“是百味坊和石工會的內鬥,是我三年前殺死的那群人,他們的孩子長大了,要向我報復,向整個洪門會盟的另一派紅石人報仇。他們安排兩支車隊去假冒接親,把我的未婚妻送到鐵路上,然後鎖上車門,等列車一來——”

“——她就變成一塊肉餅了。”

葛洛莉抓住了文不才先生的胳膊,能感覺到這究極生命的身體中極速跳動的心臟。

文不才緊張的解釋著:“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仇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我的錯嗎?我不應該幫誰,我不應該愛上誰,我不應該這麼做的,我不該把事情做絕——我不該去殺人,我想不起來,我想不起來.”

對文不才先生來說,類似的經歷也不止這一回。

“還有上一次!很多個上一次!我還是[Joe]的時候!”

在五十六年前,這位黑石元老院的VIP依然在為傲狠明德工作,沒有在米米爾溫泉集市常駐。

“我有幾個好朋友,我們一起打獵,一起喝酒,一起探索未知的區域,一起冒險!”

文不才緊接著說——

“——他們一點點變老,變弱,變得虛弱無力。從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變成五六十歲的老頭老太。”

“他們退居二線之後,為了紀念年輕時的拓荒歲月,我們每隔半年還會來一次長途旅行,我知道,他們都不服老,似乎和我這個不會變老的傢伙在一起,就可以永葆青春。”

“結果除了我,這些傢伙一個接一個,一個接一個,全都死在半路上了,死在一次次紀念日裡,死在旅途中,死在惡毒的靈壓環境裡,死於體力不支,死在各種各樣老年病的併發症裡。”

文不才抓住葛洛莉的手,也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胳膊。最後把葛洛莉的手拿開。

“上上次,上上上次,這一百五十多年的回憶裡,我總是在哭,我總是在哭越往前就哭得越悽慘,越往前,失掉的東西就越多。”

這位無名氏與喬治·約書亞有類似的經歷,不過兩人所在的戰場完全不同。

文不才所在的戰場要面對聯合國軍,打南北朝鮮的另一場南北戰爭。

如果說約書亞在戰火中的燒殺搶掠造就了一副惡魔嘴臉。文不才人生裡的中國近代史,就是他不斷失去親人朋友,信仰不斷摧毀又重建,一次又一次變得孑然一身的痛苦過程。

這些模糊的記憶變成了不定期發作的抑鬱症,與羅伯特·唐寧一樣,黑石人都有難以克服的心魔,他們會不定期的EMO,這是一種大腦結構上的病理特徵,需要專業的醫生來治療。

趁著老婆不在,葛洛莉和文不才先生說:“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和我走一回?我帶你去個地方。”

文不才點點頭,默不作聲的跟上戰王的腳步。兩人穿著閃蝶衣,離開了維斯布魯克市中心,往西南方向的舊城去。

回到老菸斗巷口,那烏龍城寨裡張燈結綵,都在慶祝白鯊會的覆滅,又急又陡的下坡路滾下來不少煙花爆竹的殘渣,鞭炮放了七天七夜也不帶停。

葛洛莉沒有說話,拉著文不才先生來到一個小作坊門口。

她與老闆有話說,這幾天都是透過這家做汽車濾芯的小門店打探訊息,幫了不少忙。

她抽來一條小板凳,要文不才坐下,去隔壁的肉鋪裡提了兩掛豬肉和一條排骨,當做殺舊迎新的禮物,送給老闆。

回到汽車濾芯的加工小門店裡,文不才依然不明白葛洛莉的用意。

店鋪裡有四個小娃娃,都是老闆的兒女們,他們穿著校服,要為家裡做小工補貼家用,一條生產線就這麼橫在鋪面的泥坪子地板上。到處都是鐵網和濾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