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靈手巧,立刻摸清楚一行字。

是書信!

他立刻攤平了絲巾,把這密信枕在大腿上,心裡照著信件內容默唸。

“修文,不好意思,我騙了你。”

“其實我會吹玻璃,而且吹出來的玻璃好看又好用,最早我記得,是一個鍛鐵師傅給我做登山杖,他就用夾鋼的神奇技藝造了一對棍子(不才之作)。我一直想學,後來也學會了。”

“我知道你機靈,有些話只有你聽得懂,有些字也只有你看得見,於是私底下就用這個辦法給你傳信。”

“你捨不得這條絲巾,沒準還想著再次碰面的時候,拿著它來負荊請罪——你肯定以為,這絲巾是我與你的師生之誼,是至關重要的道具,絕不能隨手丟掉,也不能塞給劍英劍雄。”

“如果你真有這麼聰明,我倒是可以輕鬆很多。”

武修文沒來由的笑出聲,他不知道說什麼好,有一種奇奇怪怪的親暱感從心底慢慢散發出來。

“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做我的學生,修文,說實話,你願意為我帶路,和我一起闖黑風寨,這已經是生死之交的情誼,我沒有這個資格當你的老師,你應該是我的老師。”

“珠州城裡,你讓我見識了夏邦的風土人情,認清狗官的乾兒子,我就認清了珠州的大半刁民。既然你要喊我師父,要借這個名頭來保命——我一定會盡力而為。”

“當你做足準備,要害趙家兄弟時,我就想殺你,可惜玉真插隊,我必須留你一命,否則我進不來黑風鎮,也去不了黑風嶺。”

“這一路我都在想,你還害過多少人?還有多少趙家兄弟一樣的百姓蒙受冤屈,在你武家的黑牢裡受刑?”

“可能你會感覺無所適從,甚至覺得我講出來的話很荒謬,很離奇。你一定會反問我,為什麼要在乎這些賤民?”

“你是誰?你是武成章的兒子,你是知州手裡的寶貝,在珠州半島,武成章能代表王法,你和你的乾爹就是道德神劍——除了提督以外,恐怕沒人敢打你,你爹都捨不得碰你一下。”

“現在你可看清楚了,到了黑風鎮,你是一個賤民。”

“出了黑風嶺,武成章不要你這個乾兒子,你也是一個賤民。”

“或許做賤民還有點盼頭,畢竟能苟延殘喘的活下去,可是到了魔窟,你就要變成肉狗了。”

“我不喜歡講什麼大道理,有妖怪害人,我就去殺妖怪。有人想吃人,我就去殺人——與我一開始和你講的一樣,我是個無法無天的人,不是什麼神仙。”

“這一路聽你們喊貴人,喊仙人,我聽得耳朵生繭心煩意亂。”

“趙劍英無膽無謀,是鼠目寸光之輩,他看不見明天,可能連今天都看不清。”

“趙劍雄有膽無謀,真的要和妖魔決戰,這小子死的最快,你這個當師兄的一定要照顧好他。”

“關香香是我留在你們身邊的一塊試金石,她命苦,知道自己要賣去蔡家莊,也不見她哭——她心已經死了,成了行屍走肉。武成章要殺她,她也不恨不怨,認了自己的苦命。”

“唯獨你武修文不認命,而且有膽有謀,在我們九界這個地方,有一個善神,它會幫不認命的人扭轉命運。”

“我要你想清楚,再真心實意的喊我一句師父。因為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就是真的。”

“我不要你說什麼[師父為我做主],我要你為你自己做主。”

“你有本事,足夠機靈,能看完這封信——就一個人往山下走。這便是為師給你準備的第一道考題。”

“到了山下見到佛雕師,他查清穆家莊裡的蹊蹺,肯定要往山上走。”

“百目魔頭要下山狗咬狗,那也是後天的事,你得想辦法活過今天和明天,佛雕師有召喚土地神的寶杖,他想找到你們其實很簡單。”

“你活不了,劍英和劍雄都活不了,關香香也活不了。”

“你不欠我什麼,可是你欠他們的三條命,必須親自還回去。”

“至於如何做,我有九種辦法,給你寫在絲巾上——”

“——可惜這絲巾寫不下咯。”

讀完信,武修文苦著臉,不知道說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