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氣氛不對,這個時候小七才收斂了一點。

“咳我就覺得吧.”

她正了正神色,似乎是被三三零一的情緒所感染。

“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人,絕不希望我在靈龕前哭,如果他也能留下靈體,肯定不願意看見我們幾個最親近的人”

小七講到這裡突然破了大防,似乎是進入了心理預設的情景之中,因為這種“如果”,這種“假想”,已經在她的生活中習以為常,發生過無數次了。

槍匠和戰王每一次披甲出戰,她都好好想想,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見到雪明,哪怕是身為隨行侍者並肩作戰的情景,兩人要遭遇的生離死別重大危機實在太多太多了。

“他肯定不想我哭的.肯定不想我擺著副臭臉,帶著幾個孩子,好像天塌了一樣,好像”

小七有些說不下去了,她開始哽咽,沒辦法控制情緒。

“我捨不得他我好喜歡好喜歡他”

“他說我笑起來的時候很好看好土啊這個.這個人.”

“我笑起來真好看麼.我能不知道麼笑聲要麼是擦玻璃要麼和唐老鴨似的”

“一想到這個事.我感覺心都開始絞痛,有刀子捅進去攪來攪去的.”

三三零一反倒扶住了白子衿,她慌了神:“不說了,不說了不說了,我的錯我的錯”

把主母扶下去,羅伯特·唐寧收拾完俱樂部二樓的事務,回到靈堂來接待賓客——

——這位門徒已經十分成熟,雖然沒有多少靈能天賦,在槍匠的指導下,他能獨擋一面,是無名氏元老院的話事人。

他知道老師沒死,但是此時此刻望見槍匠的靈堂,也有觸景生情的意思。

從今往後,再也沒有老師來指導他,路要靠自己走。這麼一通儀式辦下來,江雪明和真死沒有什麼區別。

老師的社會身份死去了,和學生們的情誼突然停止了,所有的人情往來斬斷了,樹立起來的權威就像是神像的法身,變得灰飛煙滅。

這對一個人,特別是一個男人來說,簡直是毀滅性的打擊。

唐寧在無名氏的辦公室呆了那麼久,他知道元老院的席位有多麼誘人,權力的滋味是多麼甜美。

那是一種智人還處於裸猿時代,就刻在基因裡的特性,猴子要成為猴王,男人要出人頭地,要實現個人價值,要名揚天下。

最初槍匠老師把俱樂部的辦公室讓給唐寧的時候,他是受寵若驚,這好似一聲驚雷,那麼大的權力,老師是說放下就放下,一點猶豫都沒有,和玩笑話似的。

無名氏的元老院作為傲狠明德的傳聲筒,好比一個上達天聽的辦事視窗,對於唐寧來講,這是破壞力極強的工具,一旦用不好,他是要粉身碎骨的。

老師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能辦好這些事,相信他能握緊這把劍。

事到如今,槍匠老師連最後的身份都丟掉了——

——這幾年唐寧讀了不少中文經典,用秘文書庫裡的哲學工具書來講,老師對他而言就像傳說中的仙人,似乎是真正走了一遍蛻化的道路,羽化登仙歸隱鬧市。從群眾裡來,回到群眾裡去。

到了客人們輪番告慰英靈的時刻,從無名氏的酒吧街升起一長串孔明燈。

唐寧要同門師弟哈斯本給加拉哈德的學生們準備座位,人實在太多太多,要從俱樂部往外排,往分星女士的旭日之屋,再到塑鋼懸橋和廣元路,從觀星臺往下看,男賓區和女賓區的候王亭門洞前,也有不少民眾前來參加葬禮。

其中有乘客,也有普通人,酒吧街往五王議會的裙樓還能數清楚人數,各個戰團的慰靈人代表,各個學派的人們,各個元老院的領袖百忙之中抽身趕來,有三百多位戰友從世界各地聚集到此處,不在酒吧街和五王議會的無數人們,是數都數不清了,要共同見證一顆星辰熄滅的時刻。

早上九點四十分,葬禮開始之前,唐寧來到靈堂的電子墓碑旁,站在一道虛擬現實的投影形象邊——

——那是槍匠全裝上陣的模樣,閃蝶衣和攜行包,MOLLE裝具和備彈匣爆彈一應俱全,面盔上依然是湛藍的鋼印,身側有一頭活靈活現的青金軍犬,小橘陪在他身邊,掛載有反裝甲武器。

黑漆漆的墓碑之後是靈柩,靈柩裡的骨灰,用破壞氣氛的話來說,是傲狠明德親爪塞進去的羊奶粉。

小羅伯特·唐寧先是朝墓碑鞠了一躬,然後回過身來,拘謹嚴肅的向賓客們低頭彎腰行禮示意。

他捏著衣領麥,感覺口乾舌燥,心中思緒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