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然後毀滅,毀滅之後必將迎來重生,世世代代無窮無盡……”

霍莉婭察覺到勞耶教授的心情非常糟糕,便壓低了聲音,悄聲道:

“我們所做的事情,所付出的努力,就是為了改變這樣的迴圈嗎?”

勞耶教授嘴角浮現出一絲譏諷,但霍莉婭知道他並不是在譏諷她。

“無論如何,努力總是沒錯的,如果面對一件事情連努力都不去付出,怎麼可能得到成功的機會呢?”

“即便努力了也無法成功,也依然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行。”

“這就是這個世界,霍莉婭,這就是世界真正的樣子。”

身後彷彿將夜晚變成白晝的機械蜂巢越來越遠,直到機械蜂巢形成的閃光小白點完全消失之時,飛行器已經完全融入了被亞楠市照亮的夜空。

帝國繁榮,自從蒸汽機開始,夜晚的天空便再不復往日一般的黑暗。

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城市擴張如同黑洞吞噬地表,鋼鐵叢生如同擁有旺盛生命的野草一般瘋狂蔓延,早已一發不可收拾。

……

……

阿偉回到家中的時候,唐雅已經休息了,月嫂也早已帶孩子睡著,房間裡瀰漫著奶水和汗水的味道。

他遲疑了一下,退出房間,關上了門。

他蹲在門口的屋簷下,狹窄的小巷遮擋了市場街透過來的光線,讓他整個人籠罩在一片陰影裡,不僅看不出因白日裡勞作而產生的疲態,也完全看不出因情緒劇烈波動而產生顫抖的雙手了。

直到他點起一根菸,黑暗裡如餘燼一般晃動的菸頭才暴露了他內心的恐懼。

他不是要主動背叛陳宴的。

他不是要主動摻和進來這一整個事件的。

只是他必須拼命賺錢,因為只有錢能帶來安全感,他要錢來改變生活質量,要錢來儲蓄以對抗未來生活中的未知風險,要錢來包裝自身以獲取更多的錢。

最重要的是,拿錢去更高階的區域買更好的房子,讓唐雅和孩子有一個安身之地。

——在經歷了這次的事情之後,阿偉忽然意識到,這些理由全都是他的自欺欺人罷了。

他被逼加入了這場和陳宴做對抗的遊戲,而無論遊戲出現了什麼樣的結局,他都是輸家——瞭解到了這一事實的他忽然失去了賺錢的意義,他現在只想逃離這個瘋狂的旋渦,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當阿偉從這些瘋魔一般的念頭裡掙扎而出時,額頭上的冷汗已經把手機螢幕打溼。

他將剛剛從呆滯狀態中緩過來的眼神放在手機螢幕上,便看到了APP的購票頁面,頁面上顯示著“已購買”的一張前往帝國第五島鏈最北端島嶼的船票。

第五島鏈最北邊,那裡曾是帝國放逐最窮兇極惡犯人的流放地,常年嚴冬,幾乎沒有一天不低於零下四十度的低溫,這裡的雪從未融化過,在現代化城市還未在此建立的過去,這裡的每個夜晚都會有生命離去。

在發現大量石油資源之後,已經有數座工業城市在那裡建立起來。

阿偉前些天在公司做業務的時候認識了一個病人,那病人就是第五島鏈最北端城市的石油工人,在鑽井的時候因操作不慎而丟掉了一雙手,Z集團給了他新生,而阿偉收穫了他的故事和他的善意——

那人告訴阿偉,第五島鏈北邊那幾個苦寒的城市到處都是在帝國走投無路的年輕人,那些年輕人什麼身份都有,城市不嫌棄他們,他們也就不嫌棄城市,他們加入了開採石油的隊伍,於是沒人在意他們從前的身份——

他們甚至能夠以一個新的名字開始新的人生。

阿偉心動極了。

他被責任的重擔壓的抬不起頭來,他認為自己是有責任的,直到金錢的重擔把他壓垮之前,他都始終認為自己能夠照顧好唐雅,照顧好孩子。

直到這些天,他賺了更多的錢,把唐雅和孩子接到了更好的住所,為她們買了保險,並繳納了到退休年齡為止的養老金之後,阿偉再次一貧如洗。

他很恐慌,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錢怎麼會就這麼用光了呢?

直到他的會計很委婉的告訴他,現在第一島鏈人力成本漲的很快,各種各樣的稅收比人力成本漲的更快,所以阿偉如果想要繼續透過會計進行報賬和財務核算,就必須支付會計的工資了。

他陷入了窘迫,好在這樣的窘迫對曾經的他而言十分熟悉,所以,現在的他也有辦法解決這樣的窘迫——他用上了曾經所用的無賴話術,從朋友那裡借到了一些錢,支付了會計的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