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似乎帶來了一聲幾乎消失了的爆破聲,陳宴抬頭去看,視線透過船樓的玻璃,只能看到無月夜色之下的無邊黑暗。

‘他媽的,我的底線還真他媽靈活……

我還真不是個好東西……’

陳宴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但從來沒有像這一刻意識到“原來我真的不是什麼好人”這麼清晰的認知。

陳宴受到了違背“交易公平和信用”的道德譴責,同一時間獲得了“釋放惡貫滿盈”殺人犯的道德成就感。

後者很快壓過了前者,於是陳宴的心情不再沉重。

他看向手機。

在手機的錄音頁面有一段新的錄音,那是他和黎守誠之間的對話,他沉默了片刻,刪除了這條錄音。

‘黎守誠就這麼死了。’

他心中回想著黎守誠的所作所為,一時之間只感覺心裡憋著什麼。

雖然見證了黎守誠走向毀滅的全過程,但他依然有一個莫名其妙的感覺——他感覺黎守誠的死太簡單了,也太快了,太過……沒有徵兆。

‘就好像是有什麼力量推動了他的死亡……就好像有人為他創造條件,使他走上了毀滅的道路。’

‘是誰呢?’

‘又能是誰呢?’

陳宴一邊思考,一邊開著船往戴斯島方向航行。

冥思之間,他忽然意識到一個蹊蹺的地方:

‘黎守誠是因為害怕巴爾·達克羅德的清剿,因此才離開的戴斯島。

可黎守誠手裡拿著巴爾·達克羅德這些年來所進行一切違法行為的證據,他為什麼不憑藉這些資訊去威脅巴爾·達克羅德,以保全自己的性命呢?

如果真如他所說——他擁有這些年來巴爾·達克羅德所做的一切的記錄,這些記錄中的行為明顯是不可能被包庇的事,尤其是在網路時代發展到了現在的階段,即便輿論無法殺死巴爾·達克羅德,也足以保證黎守誠的命。

網路輿論引導社會事務的例子已經不少見了,難道黎守誠就看不見嗎?

明顯不是這樣的。

更何況……黎守誠如今已經是民營企業家的身份,他已經藉助Z集團洗白了,不再是單純的幫派人員了。

他甚至已經出現在物流中心的客商招待會上——這樣擁有拉攏價值的人,物流中心不可能任憑一個明顯已經沒前途的落幕官員去打殺。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陳宴意識到自己進入了一個沒有迴轉餘地的思維死角。

於是他清空了自己的腦袋,換了另一個角度:

‘從黎守誠和巴爾·達克羅德之間的關係來講——官員和他的線人,這樣的關係無疑在某種意義上是足夠緊密的,這樣的緊密基於兩者所共事的事實——他們共同做了那些違反公序良俗的不道德的事,兩人因此被這些事綁在一起。

按照黎守誠之前讓我聽到的談話——按照那張火鍋桌上的對話,巴爾·達克羅德要殺黎守誠的原因,是【對戴斯島舊日的犯罪集團進行清剿】。

巴爾·達克羅德怎麼會對自己的線人進行清剿呢?

僅僅是為了銷燬自己的犯罪證據嗎?

可他已經拿自己家人的命給物流中心繳納了投名狀——他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忠心,這樣的忠心足夠有價值,他因此不需要再銷燬什麼犯罪證據了!

更何況,他的線人所做的事,必定有很大一部分是他主導的。

黎守誠所說【因為舊日的罪惡而對幫派進行清剿,所以要殺掉他這樣的幫派人員】,這個因果關係是不成立的!

就這一點而言,黎守誠在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