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了她的問題,幸福而滿足。

雖然他並不知道那是幸福和滿足,但屬於人類的情感依然在面對美好時滿溢位來了。

即便後來他再也沒有見到過她,幸福的感覺卻留在心裡,怎麼都揮之不去了。

意識迴轉時,他已不自覺的跟著女孩走了很久。

他知道了女孩所在的船艙,他可以用手腕上纏繞的軟鋼絲輕易開啟船艙的門鎖,他可以像之前任何一次和女孩子睡覺的時候一樣在半夜偷偷進入船艙,給她下藥,對她用強。

他並沒有這麼做。

他沒有像之前對待任何人一樣對待女孩。

他沒有用他獨特的手段去表達他的愛。

他只是遠遠的看著她。

他在船上看著她,在幾天之後她中途下船時看著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野盡頭。

他生命中的第二段戀愛結束了。

幾天後,隨著渡輪抵達戴斯島,他踩在戴斯島龐大規模的碼頭上,感覺自己如同走入一座巨大的迷宮。

迷宮的入口在他腳下,出口卻不知所蹤。

他心中升起了恐懼,可當他茫然扭頭時,已經看不到自己的退路了。

他像一隻野獸一般很快適應了新環境。

戴斯島上豐富的物質讓他過上了比之前好上幾倍的生活,他進入幫派,得以吃上乾淨的食物,雖然那些食物大都是塑封的包裝食品,但也好過碼頭之下的藤壺。

每當響起碼頭豎樁上的藤壺時,他都會煩躁起來,驚恐起來,他發誓自己一定要努力為幫派做事,出人頭地,這輩子都不再去吃那麼噁心的東西了。

機緣巧合之下,他跟了一個很照顧他的老大,在死亡的那一刻,他回想起來,這是他這輩子走過的最大運氣了。

今天早上,講義氣的老大告訴他,另外的幫派要來搞他們的陀地,他們必須反擊。

於是他帶上了他剛買的砍刀,跟著兄弟們一起和對方發生了衝突。

他並不幸運,如同一個普通人一般一輩子也不會走運幾次。

幾把刀朝他砍過來,於是他失去了生命。

他就這麼死了。

就像是水消失在了水中。

世界沒有因此產生半輪漣漪。

陳宴在內心的惶恐中對整段經歷感同身受,通感的最大麻煩在此刻完全爆發了——在感受他人的一整個人生的此刻,陳宴沉浸在整段記憶中不可自拔,彷彿自己變成了那個死去的沒有姓氏的年輕人。

一切悲歡就此相通,一切感受完全同步,一切經歷就此共情。

完全同步的通感和本身記憶彼此之間產生的巨大撕裂感讓陳宴幾乎精神崩潰。

死去的年輕人此生懵懂,不知道自己到底經歷了什麼,可陳宴卻什麼都知道,他的經歷和知識解讀了通感中感受到的一切,隨之出現痛苦遠超一切肉身的傷痛。

他很快被巨大的絕望吞沒了,如同不會游泳之人溺於深海之中。

他在深海中睜開雙眼望向無盡深淵,因痛苦而放棄了掙扎,可耳邊總有一個聲音在呼喚他。

他已經放棄掙扎的意識像是被這聲音喚醒了,他開始努力想要聽清楚那聲音,即便只用上了一丁點力氣,那聲音也愈發清晰可見——

“長官!”

陳宴猛然睜開雙眼。

意識迴轉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正心臟狂跳,大口喘著粗氣,內裡的衣服幾乎被汗水完全浸透了,飆升的腎上腺素讓身體幾乎瘋狂。

而斯沃姆——桌對面的斯沃姆正淚流滿面,整張臉上肌肉顫抖,兩顆眼珠子正像水龍頭一樣向外冒著水,臉上的肌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