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女子磕了一顆瓜子,舌尖輕輕一蕩,仁兒就滾進了齒間。

“後來……”說書的先生也緊了眉,故事本是說到最精彩的一處了,可後來不算是讓人心暢的結局,與其說與她們痛心哀腸,不如罷了。

“誰曉得呢!”

白日的妓館沒生意,便請了對面酒樓的說書先生過來,與姑娘們講些能與客人撩情的故事。如今妓館的生意不好做,光會妖歌曼舞可不行,也不知是從幾時起,陪恩客看戲聽書,與人聊那江湖舊事,倒成了時下流行的雅事。

“你會不曉得?方才還說得跟親眼看見似的!”剛剛問後續發展的女子很不高興,扔了一把瓜子在盤中,“不就是死了嗎?誰的結局不是呢!”說完,扭著臀,悻悻而去。

“什麼脾氣?”先生也不高興。

可旁還有年紀幼嫩的,很是好奇:“先生先生,真的死了嗎?”

“可不嗎?”他索性和盤托出:“武林萬人耗盡半生功力的誅殺,還不能要一個小小妓子的命?”

“可那個和尚呢?他可是宓宗掌尊!”

“呵!”他單揚了揚嘴角的皮,肉在皮下未動,“宓宗?一年前,宓宗了祖於西華之巔親泯了萬家佛燈,從那之後,宓宗閉派遣徒,關了萬佛之門的結界,也了結了蒼生之眾的崇佛之心。至於那位年逾弱冠的宓宗掌尊……他可是被釘了十六顆蝕筋珠在體內,定活不過你我,活不到今朝!”

先生說完後,便也摺扇走了。

餘下幾個年歲尚淺的妓子心下悽悽,她們以為,這段蘭因絮果的愛戀裡,妓子與佛僧,極相襯,應是怪世人不解風情。

話後,各人多有幻想,或是把自己比作妓子阿饒,或是把相中的恩客,比作佛僧淨空。

媸海廣博,海岸極長,沿東南的那條本很是筆直,唯有一凹港,因礁石多,稱礁港村。

“你這樣子織,小心你男人顆粒無收!”海岸細沙上,有一群女人,正圍成了圈織漁網,其中一人因梭子歪了,織了好大一洞。

正被旁人數落時,靠岸的漁船上跳下一膚色黑黝的男人,他跳進海水裡,與旁人齊心協力將船往岸邊礁石推去,前行時,腿激起的浪花頻頻打到自己的臉,海水鹹,他使了勁才抹去。

待船徹底有了著落,男人才抬起一筐螺往這處走來,“霞姐!”筐墮在細沙上,穩穩的,筐裡的螺反著彩貝色的珠光。

被叫“霞姐”的女人正為要補剛剛的大洞煩心,可轉眼又讓一筐螺修好了大半情緒:“曉得了曉得了!明日我再好好教她!”

男人抿笑,螺沒白送,可霞姐口中的 “她”挫敗叢生。

霞姐一邊織著洞,一邊用手肘去推她,笑罵:“哪裡是做這事兒的料嘛!還是好好伺候男人吧!”

周圍的女人都稱對,臊得她一臉汗水,通紅的臉,辨不出是曬的,還是羞。

男人跨過堆成沙包的漁網,來到她身側,把一條魚蕩在她的耳邊,魚尾甩得鱗片作響。他替她擦了額角的汗,道:“你男人才不會顆粒無收。”

住在海邊,最要提防鹽潮,即便不下海,入夜涼風一吹,就是一身的鹽粒。夜裡,她總是因此被膈得睡不著,若是他在,便每夜都要為她燒水洗澡。

“阿光,又在等娘子洗得香噴噴了!”路過蕉葉下那間屋子的人,若是看見那家男人在外曬月光,便都曉得,是他的小娘子在屋裡洗澡。

男人頭上只一層細細的絨毛,他們叫他“阿光”。

“現在洗做什麼?待會兒又是大汗淋漓!”海邊村港,民風開化,無論男女,皆口不遮攔。

男人兩手抱在胸前,靠著屋舍前的木欄,正經答:“待會兒再洗一遍。”說罷,踢了踢腳步的那缸水。

屋外傳來一陣屬於男人們的臆笑,她聽見了,臉紅了半截的同時,也跟著羞笑入潮。

人笑完就走了,屋外又只枯枯的蟬鳴聲。

月光下,流水的聲音最能入腦中成畫。他聽見她用手舀起一小捧水,澆在臉上,臂間,肩頭。他好像看見,有水珠掛在那張紅嫩的臉上,整個水面晶瑩剔透。

“嘩啦啦!”是她把腿伸出水面的聲音,這一動作大,沿腿流過的水順流至腳尖,從如豆的腳趾上爭相落下,又是一陣“嘀嘀嗒嗒”。

反正一切都好像在他眼前發生,他不得不捧了好大一把水來洗臉,溼了半個身。

“嘩啦啦!”這一聲更大些,是她從浴桶裡走出來了,每到這時,他最緊張,總在想,浴桶高不高,旁的凳子靠得近不近,她能不能踩穩,好不好著地……

會不會摔?

“咣噹”一聲響,接連著一聲,是水被打碎的“唏哩嘩啦~”

……

他衝進去時,水溢得滿地,然看不見人,只有很細很細的“咕嚕”聲。

明白了,他從浴桶裡撈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