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江都是不是有魔?

吾悔回望夜下花城,燈火長明,燕舞笙歌,唯地界長歇不待客,靜謐粉太平。悽叫魂音只添風月音色,死人堆屍皆是飯後談資。

這樣的魔地,終於算是離了。

吾悔長抒一氣,放眼追著淨空拔立的背影,想:戒破得不少,然佛骨猶在,神姿不離,定是我佛不滅宓宗的天機。

直到他二人順利踏過江都的界碑,他那顆蹀躞不下的心才算落了地。不止他,淨空也只是在折了雨影后,才有了平穩安禾的心。

可吾悔不但放了心,他還想好了,此行出來,他所聞所見,憑他是雨意雲情,還是孤煞魔星,皆已此界碑為墓,入棺永存,不露半分。

“師兄,安心趕路了。”淨空於馬上,已遙走百米。

這吾悔,不是天天嚷著要快些回嗎!

“唉,來了。”

月落星沈,天漸藍,吾悔有些迷了眼,遂尋了些話,望與淨空皆醒醒神:“師弟,久不見你那串琥珀了。”再相遇,他總覺得淨空少了些什麼,眼下忽然想起來。

淨空倒是不困,只說:“未帶。”

可吾悔記得明明看見過,那日在進洱城的蓬萊煙館前,淨空為免此物沾染不潔之氣,將其藏納袖中。

“哪個帶?穿戴的戴,還是帶在身邊的帶?”吾悔悶聲問話,雖稀裡糊塗,卻絲毫不留情面。

人因此清醒了不少,又責:“哎!你啊,你若是要給她留個念想,也不該贈這東西,此物隨你參禪行功十餘年,早與你心意相通,它的禪思佛念,有助你好修為,穩修心……”

吾悔此言,倒像是淨空把後半生的命都給阿饒了。

修佛之人,皆有寄禪之物,已平行功過甚時的修心之亂,那串琥珀珠本是尋常物,可因淨空不凡,淨空也因它維穩修佛之心。

吾悔見自己的絮念並無回應,也不想再多言。贈都贈了,反正他贈那女子的,還少這下半生的修為嗎?

隨後,馬上靜悄悄,想,不如還是困著吧。

淨空看似啞口無言,可絕不是在悔過,他雙腿輕釦馬腹,促馬小跑了起來,噔噔馬蹄下,隨之飄出一話:“師兄可知道一串琥珀能買多少個豆包?”

吾悔未明白,籲馬趕上,這問,該如何答是好。他宓宗佛僧的寄禪聖珠,何能用豆包相論。

隨著落下的星,淨空落眸在天際,看那裡的山更高更遠,那裡的人,更不富裕。“兩百二十三個。”他答得乾淨利落,不假思索,也算是承認,琥珀珠,他已舍了。

可不是給的阿饒。

眼瞳如幕,漸漸浮現出那姑娘吞嚥豆包的歡快模樣,眼彎如新月,嘴溢香。只一些零角碎銀而已,這世態,自己,佛心,是越來越狼狽了。

“一串琥珀珠換成的銀子,能買兩百二十三個豆包,師兄,這才是我宓宗的禪佛下,雲洲眾人最要緊的心頭事。”

阿饒一夜未眠,就連那天,是何時從牛馬細雨變成闌風伏雨,她都聽得滴滴分明,不敢露了一滴。

一早,冬雨不歇,仍如銀河倒瀉,昨夜,帶她三人進宅的老婆子,特地來請她們移步正廳去見見主人家。

佟茵茵與莫蘭從房裡出來時,臉色很是不同。莫蘭清爽,一看就是已卸了心下重擔,睡得舒服。佟茵茵雖閤眼一夜,卻也提防了她一夜。

看見阿饒仍在,佟茵茵小聲怨她:“為何不走?”自己挺身而出牽制莫蘭,就是為讓阿饒逃的。

可阿饒淺淺搖頭,佯裝也歇得不錯模樣,與她二人笑說:“走吧,該去謝謝主人家了。”

此宅非小門小戶,很有規矩,主人家在見她三人前,已單獨用過早食,見人來,又特地吩咐丫鬟婆子另備。

宅主是個老婦人,約莫半百,不及花甲,銀髮銀簪,翠珠玉鐲唯整人亮色,樸淡溫厚,身邊伺候的,只一丫鬟,再無多人,只觀模樣變覺是個心地善良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