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實情也並不全是他想得那樣。

阿饒溫溫吞吞,不好再默,“你也瞧見了,他原是個僧,我想……是可託付的良人。”

原來,他確是良人。

遊徼本想走的,可又想,既然自己都來了,該管到底,遂問阿饒:“你若真的沒有隱情,我可走了。”

阿饒無話,像一樽冷清的石雕像。

遊徼便起了身,黃飼攔了一攔,示意再問問。

“起開,我忙著了,也不知這佛道是著了什麼魔了,附近有好些鄉民反映,頻頻看到有和尚出入,怎的,都依著那宓宗掌尊,要還俗?”說完,掃了淨空一眼,帶有別樣的輕視。

世人的禮佛之心,果然讓他敗了。

“況且……他既不是長隱的人,不好查證。”

“為何?”黃飼問。

“官冊只記載了天下武林歸入各派所有人的名字戶籍,別的小寺未入派,便不在冊。”

淨空心疑:還有這樣的東西?

“人家郎情妾意,你莫再管閒事了。”遊徼將黃飼一推,真的要走了。

黃飼一心更焦急,他篤定了此事絕不似表面所見,情急之下,他跨至阿饒身前,抓起她的手,重聲喊了一句:“姑娘!”他害怕遊徼走後,真的再無迴天。

淨空的眼也隨之飄過去,直到落到一隻粗手抓起了阿饒的腕,雖隔著衣,眼見著,他還是皺了眉,“你若是再碰她……”他想,說這話是在理的,即便是尋常人,也不喜自家娘子被人拉了手

“大哥,多管閒事,得有個度。”阿饒猛地甩開黃飼的手,將他推了推,面上再無溫色,一雙好看的眼,變紅了,彷彿升了溫。

黃飼愣住了,美人兒生氣,原是這樣的。

阿饒知道,剛剛,淨空是在逼她做一做惡人。

那天,因雪下得大,他們再未趕路,等雪停,已是第二日傍晚,地上,簷上,樹梢,柱頭,能藏寒的地方都積起了一層。

歲除之夜,連孤魂野鬼也回去探親了,餘下兩人,一高一低的影,在孤零零的長街,踩雪摸風。

雪地上的腳印,漸行漸遠,一方在探著一方的歸期,一方腳步自亂,如綴三千里。

可宿的地方皆休了店,店家們忙了整整一年,也只為這最後一天守歲團寧。

淨空想,原這就是過年,是蒼生給那些無家可歸的孤行者好好上的一堂團圓課。雖誰都是孤零零的來,孤零零的去,可你若長留世間,就得找一番自己的歸宿,才不至於是焚琴煮鶴,糟蹋了在世為人的良機。

阿饒仍在為白日裡對那胖夥計說的話自顧哀神,她想,今日是一年的最後一天,望他明早一起,就拋掉煩絲,行好存善又一生。

淨空以為阿饒面上的冷清是因這年節的淒涼有了哀思,豈料她一年又一年,都是這樣過的。

“明日上路,不停片刻,往西極,越快越好。”他忽然說話,整條街空曠地蕩起了迴音。

阿饒心裡藏著話,不知該不該問,他打算何時兌現自己的承諾呢?

淨空的餘光往阿饒的身送了送,想探她是否受凍,又起了病意,可她像是故意不讓自己看清,他曉得,他該好好同她說:“我答應你,之後……”

“又是之後,呵!”阿饒搖頭,他許她桃花之約時,就是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