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各地府州處處皆有城隍廟,平頭百姓人人皆拜城隍爺。天京城中更是誇張,每一座坊裡都有殿宇供奉。

內城好幾座城隍廟都修得很是氣派,比起佛寺、道觀,強出數倍。不過也正因如此,城隍廟處處都是、城隍爺處處都有。

像外城這種破落地方,反而沒多少香火。

“年輕後生心地不錯,這年頭懂得尊老的後輩越來越少,世風日下啊。”聽到紀淵願意給出一半的滷牛肉,白髮老者開懷大笑,全然不見剛才的佝僂老態。

“果然是裝模作樣的江湖騙子,年輕人不尊老,多半是你這種為老不尊的太多。”紀淵嘴角一抽,心裡嘀咕兩句。

卻也沒去在意,隨手把油皮紙包好的滷牛肉遞過去。

“後生不進來拜一拜城隍爺?”白髮老者並未迫切接手,而是輕聲問道。

他站在門檻之內,約莫九尺高,並不像同齡的老人那樣瘦小乾癟。若非麻衣布袍,穿得單薄。

面板粗糙黝黑,雙手磨出層層老繭。好似種莊稼的老農!興許,紀淵真有可能將其當成,某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兵部大員、兵家大修。

“咱不是拘禮的俗人,城隍爺放在心裡就好。天天跑到廟裡跪拜燒香,多半是所求太多,貪得無厭。這種貨色,城隍爺若有眼,估計看著也煩,恨不得一道雷劈下來。”紀淵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他修持皇覺寺的《不動山王經》,也算半個佛門中人。

到如今都沒跪過佛祖,拜過菩薩。更何況是受聖人冊封的城隍!

“你這後生,滿口大道理,心意卻未必誠。算了,算了,不拜城隍也沒啥關係。”白髮老者哼了一聲,拿過那半包滷牛肉,也顧不著已經冷了。

扯開油紙,拈起兩片,放進嘴裡嚐了嚐滋味兒。而後,砸吧幾下道:“城東徐記的味道確實不錯,只是沒咱婆娘做得地道,差了些意思!”紀淵挑動眉毛,似是有些驚訝。

這個口氣大得驚人的白髮老者,居然還娶了婆娘?隨即,他又想到城隍的廟祝雖然屬於道士。

但應該不禁婚嫁,可以娶妻生子。

“老丈既然成家了,為何守在這冷冷清清的城隍廟。大年除夕的日子,也沒有人會過來捐香油錢。何不早早關門,回家去烤烤火。”白髮老者捧著油紙包,答非所問道:“我那婆娘太嘮叨,身子又不好,不好跟她吵鬧……幾個兒子,也有孝順的、也有不聽話的。總之煩心事多,還是待在城隍廟清靜。”紀淵嘴角又是一抽,差點沒繃住。

講得好像你是什麼地主老財,有偌大的家業一樣。

“怪老頭。”他抬頭瞧了一眼,陰沉沉的天色愈發暗了。也沒心情跟個廟祝閒聊,直接道:“老丈,這滷牛肉勻給你,算是孝敬城隍爺。我趕著給長輩送酒菜,就不陪了。”

“誒,後生,老夫絕不會白白佔人便宜,既然來了城隍廟,不妨給你自己求一道護身符。”白髮老者渾濁眸子一閃,忽地伸手拉住欲要轉身的紀淵,淡淡說道:“看你印堂盤踞黑氣,好似烏雲堆積,必然是即將遠行,前路未卜。需要城隍爺給你擋一擋災,去一去煞!”紀淵眉頭微皺,當即感覺有些古怪。

也不知道是這白髮老者信口胡謅,誤打誤撞,還是真有本事,懂得相面之道。

居然叫他說中了,自己快要離開天京,巡狩遼東之事。

“放心,老夫吃了你的滷牛肉,算是欠個情分,便不會再收你的銀子。”白髮老者眼睛餘光似是驚鴻一瞥,看到掛在腰間的那塊太平無事牌,笑道:“就在這上面寫一道辟邪護身的靈符,也省一張黃紙了。外面風大,你且進來,容我磨些硃砂!”紀淵眸光冷冽,五感凝練,望向白髮老者。

又用皇天道圖映照一遍,都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於是,存著

“且看你玩什麼把戲”的念頭。他跨過城隍廟門檻,進到殿內。裡面一應擺設都是仿照縣衙公堂,兩邊有威武儀仗,上首是紅臉膛黑金袍的木雕像。

眉目刻得模糊,神韻卻是很足,有股子懲善罰惡、燮理陰陽的濃重氣勢!

那個應當是廟祝的白髮老者,倒也沒多少敬畏之心。竟然直接就在城隍爺身前的桌案上研磨硃砂,還有驚堂木把剩下沒吃完的半包滷牛肉壓著。

這人真是廟祝?

“敢問老丈姓什麼、叫什麼?家住何處?”紀淵瞧了兩眼,並未看出門道,聽著城隍廟外的風雪呼號,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