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不由得笑了,道:“皇兄昨天下葬, 他今天就急著走。這道奏本留中,派個人告訴他,就說朕年紀尚幼,須賴宗室扶持,請他們都留在京城。”

“是。”王承恩神色如常的應著。

不遠處的曹化淳則微微低頭,心裡明瞭,這群藩王,短時間內怕是走不了了。

崇禎擦好頭髮,將這道奏本接過來,放到一旁,剛盤腿在小桌前坐好,就有宮女端著小盤子進來,將幾碟小菜放到小桌上,

崇禎拿起筷子,看了看幾碟小菜,又隨手從桌下抽出一本書,這是徐光啟的《農書》。

“不看點東西,就吃不下飯……真是壞習慣……”

崇禎搖了搖頭,一手翻書,一手吃飯。

他還沒吃完,李邦華與畢自嚴就到了。

崇禎轉過身,將田爾耕的那道奏本遞過去,道:“二位卿家免禮,坐,先看看這道奏本,朕很快吃完。”

畢自嚴與李邦華連忙應著道:“是。”

兩人接過奏本,就在不遠處的椅子上坐下,翻開這道奏本。

兩人相繼看過,對視一眼,神情都是目露疑惑,神色遲疑。

崇禎吃的很快,三兩下解決了粥,就擦了擦嘴,轉過身,道:“二位卿家,怎麼看?”

畢自嚴沉著眉,思索著道:“陛下,各大鹽場各有遠近,區區二十天,臣覺得……田指揮使這道奏本,有些急躁了。”

崇禎也是這麼想,點頭道:“繼續說。”

畢自嚴看著崇禎,道:“陛下,各大鹽場,不論大小,其中的世襲官吏不說,鹽戶少則數千,多則數萬,二十天時間,不太可能摸透,更不太可能輕鬆處置。另外,一旦查封鹽場,徹底整頓,必然引起朝野以及地方的劇烈反應。若是鹽商趁機抬高鹽價,頃刻間民不聊生,天下動盪,逆湧而上,朝廷以及陛下的壓力將是前所未有。戶部這邊屯鹽並不足,並沒有覆蓋多少地方。臣還擔心,田指揮使性格暴戾,若是強行處置,鹽場不從,或將引發大亂子,難以收拾。”

“這也是朕所擔心的,”

崇禎看著畢自嚴,神色嚴肅了三分,道:“鹽政事關天下百姓,一舉一動都不能大意。田爾耕這道奏本,充滿了急切邀功的心思,是以,朕令他繼續準備,不得妄動。不過,朝廷的賦稅已經潰敗太久,國庫日漸貧瘠,鹽政作為最重要的一棵支柱,朕決意要整頓清楚!”

畢自嚴聞言,微微躬身,道:“臣明白。”

崇禎說完這句,頓了下,道:“二位卿家且說說,該怎麼處置,才算穩妥。”

畢自嚴是戶部尚書,對於這件事,他早有考慮,認真斟酌再三,道:“陛下,想要解決鹽課弊政,從源頭上,整頓鹽場是沒有錯的。關鍵在於,鹽場錯綜複雜,需要小心謹慎處理。鹽場既不能亂,又要理清楚。臣考慮,其一,對一些鹽戶進行強行遷出,震懾其餘人。其二,提升鹽戶的俸祿。其三,對鹽場進行重新劃分,分片分割槽管理,將原本的鹽戶打亂……”

崇禎聽著,暗自點頭,他只想到了第一、第二,就是殺雞儆猴,大棒加甜棗,並沒有想到第三個。

畢自嚴一連串說了十幾條,還在說,道:“朝廷、戶部必須要有足夠的配合,令田指揮使有大義在手,令一些人投鼠忌器,不敢亂來。”

到了這裡,他又瞥了眼李邦華,道:“另外,臣以為,單靠錦衣衛,不足以彈壓各大鹽場,還需兵部的協助。”

李邦華堅毅的臉角動了動,而後看向崇禎。

崇禎從他的表情看出了他的意思,肅色道:“彈壓鹽場動用軍隊,確實有些大材小用,也容易引起非議。不過,鹽政必須要整頓清楚,不能有萬一。軍隊可以動,死幾個,幾十個朕也扛得住壓力。李尚書,你要拿出擔當來!”

動用軍隊彈壓鹽場,這勢必會引起朝野震動,引起無數非議。可以想見,一旦動了,彈劾李邦華的奏本,沒有八十也有一百。

“臣領旨!”

李邦華站起來,抬著手,沉聲道:“臣即刻著手,對鹽場周圍的衛所進行整頓,挑選幹吏前往,必要的時候,可以配合錦衣衛行動!”

崇禎滿意的點頭,壓了壓手,微笑道:“卿家坐。除了這些,戶部要對鹽場內部進行甄別,對於配合朝廷改革的,要選用,重用,不能一棍子打翻一船人!屯鹽的事要加快,各地大鹽商也要加緊挑選。未來我大明的鹽政,就是鹽場出,由各大鹽商承包,層層下派。劃定區域,統一售價。廢除官鹽,打擊私鹽,既要確保朝廷的鹽稅,也要惠及百姓,之間的平衡一定要拿捏……”

畢自嚴認真的聽著,記著,神色嚴肅認真。

大明的鹽政敗壞不是一年兩年了,採取如此激烈的手段,雖然是皇帝的堅決態度,也是他們認可的辦法。

既已痛入骨髓,就要刮骨療毒!

畢自嚴雙目中有凝色,可以清晰的想見,一旦錦衣衛那邊動了,朝野的彈劾奏本必然會如雪花一樣飄入宮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