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洗好澡,擦著頭髮走出來的時候,見畢自嚴,曹於汴,王永光三人已經站在小桌前,笑呵呵道:“來了,都坐,一起吃。”

畢自嚴三人幾乎每天都來乾清宮,與眼前的新陛下討論政事。雖然每次都是在這小桌前,但他們三人都是吃過來的。

“謝陛下。”三人抬手,等崇禎坐下後,才慢慢的落座。

曹於汴坐在崇禎斜對面,見崇禎洗完澡依舊黑眼圈濃重,臉上疲倦難消,忍不住的道:“陛下,還請注意休息。”

崇禎一怔,伸手拿起碗,笑著道:“都是暫時的,等忙過這陣,朕要是懶起來,你們可別來說朕。”

崇禎是在說笑,曹於汴三人卻不敢笑。

崇禎吃了幾口,抬頭看向王永光,道:“卿家上次說到哪了,地方的三司制?繼續說。”

王永光見狀,早有腹稿,道:“是。陛下,三司在地方,相互制衡,也相互掣肘,地方上的政事,往往因此拖沓不前,以至越發嚴重,糜爛,甚至破敗,事後又相互扯皮,推諉……朝廷對此早有認知,是以,派了朝臣巡撫地方,但這些到底是朝廷派去,只能解一時,不可長久,地方上的吏治崩壞,賦稅銳減,民亂迭起,既有天災,難缺人禍……”

崇禎吃的很慢,靜靜的聽著,思索著。

王永光繼續說道:“三司之外,還有各衛所,宗室、外戚,勳貴大族,外加……內監,地方上的吏治,已經極其複雜,即便是派遣巡撫暫時解決,巡撫一走,變本加厲,三司及以下,官官相護,上欺朝廷,下壓百姓。對朝廷拖欠錢糧肆無忌憚,對百姓私設種種名目,苛捐雜稅之下,百姓幾無活路……”

崇禎默默吃著,神情漸漸有肅色。

奏本里的東西,終究是空泛。與這三人的交談,他在腦海裡,對大明的現狀,逐漸有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大明的幾乎所有問題,除去天災,基本上都可以歸結為‘人禍’。

吏治的崩壞,已經到了一種極其可怕,不得不整肅的地步!

朝廷裡,黨同伐異,你死我活,已然是白熱化。即便閹黨一家獨大,閹黨內部依舊爭鬥兇狠,無休無止。

朝廷的政務,哪怕一件小事情,動輒爭論個十天半月,等有結果,事情往往已經深入骨髓,難以收拾。

而地方上的官員,一個個貪汙橫行,橫徵暴斂,只管著撈錢,絲毫不給百姓活路。

“臣聽說,陝北有一地,當地一些官員,勾結串連,巧立名目,肆意逼捐,強行徵稅,攤派徭役……甚至於故意激怒百姓,以造成民變,隨後上書請求朝廷撥下錢糧剿匪,一來一去,百姓的那點口糧,朝廷撥下的平亂,賑災的錢糧,都入了這些人口袋……”王永光的話頭沒有停止,表情平靜,慢慢敘述。

崇禎的眉頭狠狠一挑,夾菜的筷子停住了,看著王永光,淡淡道:“還有這種事?”

王永光感受到了崇禎的憤怒,臉上凝色,躬著身,道:“是。今年夏糧漕運入京,在淮安府附近沉沒,一萬五千石落水,後有官員舉報是地方官員夥同漕運,水匪盜取了漕糧,但朝廷無動於衷,不了了之。”

崇禎筷子收回來,放到桌子,神情平靜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