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恩斯結束通話通訊,隨手將手機丟進了黑夜下起伏的浪潮。

“喂,老東西,你還得劃多久?換個遊艇會死啊!”女人轉身嫌棄道。

她此時正站在一艘小舟的船頭。

“那會嚇著它的。”坐在船尾負責擺渡的神父搖頭道,“它生來天性膽小,不喜嘈雜,若換成遊艇,引擎聲隔著幾公里就能把它嚇得潛入深海。”

“你確定你說的是與貝希摩斯齊名的海怪利維坦?”諾恩斯好奇道,“話說,世界都重啟這麼多次了,它怎麼還活著?”

“世人多以訛傳訛,又有幾人見過真正的利維坦?”神父反問,而後嘆息道,“早不是當年那頭了。”

諾恩斯不見兔子不撒鷹,神父被問的煩了,只得無奈道:“卡塞爾學院的冰窖你總去過吧?”

“你說的那間連老鼠都能入侵的冰窖?”諾恩斯眨了眨眼睛。

“嗯……雖然防禦體系有待考察,但立意還是值得肯定的。”神父聳肩道,“那座冰窖儲存著超過十二萬種植物,八千多種動物,還有大量胚胎、花粉和種子。人類全部的文明,再加上鍊金術和言靈的知識,都被封存在那裡,可以說那就是一座秘黨暗中建造的諾亞方舟。”

諾恩斯抬手,沒好氣道:“還諾亞方舟,我警告你少給你老東家打廣告啊!迴圈之日一切都會重啟,一個埋在地下稍微深一點的基地連地殼第一波‘雛鷹起飛’都撐不過去,還指望人類火種復甦計劃呢?”

“別這麼急躁。”神父語氣澹定道,“這也算是秘黨的美好期望,畢竟他們並不知曉‘迴圈’的恐怖。另外方舟計劃也不單是傳說,我們當年真的準備了六處方舟,以待災後重啟文明之火。”

諾恩斯忽然道:“你們還有時間準備了六處類似的基因庫基地?有人像你們透露了迴圈的到來?”

“不。”神父搖頭道,“沒有人告訴我們,只是我的上司預言到了冥冥中的劫難,為此做了相應的準備,但很遺憾,前五處基地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諾恩斯沉默了會,扳著手指頭認真道:“我數學不好,你教教我六減五等於多少?”

神父微笑道:“六減五,等於一。”

諾恩斯站在船頭側身看來,迎面吹來的海風拂起她的長髮,露出雪白細膩的裸肩。

漆黑而空曠的海面上,小船隨著浪潮起伏,今夜的大海蘊藏著極大的不安,彷彿海底躁動的魔鬼即將破封,而這一切都在須臾間平息,只是一個眨眼間,海面上無風無浪,連天上落下的清寂月光都凝固在了這一刻,有種莫大的威嚴自小船上輻射向四方。

半徑十公里的海域內,萬籟俱寂。

“最後一處,在哪裡?”清冷的嗓音高遠如從天上落下,女人凝望神父的眼眸比之夜色下的大海還要幽深。

神父緩緩擺動船槳,打破了定格的寧靜。

“你覺得我為何一直活到現在?又為何能從當年的迴圈中活下來?”他不答反問,而後眯眼笑道,“我就一個可憐的打工人,可沒某人那樣的好爹。”

諾恩斯慢慢蹙起好看的眉頭,帶著些驚疑,又有些理當如此的口吻道:

“你就是第六座方舟?!”

神父慢悠悠划動著槳板道:“對,我就是第二紀元最後的‘冰窖’,你也可以理解為‘火種復甦計劃’裡的那枚火種。應該沒什麼好驚訝的吧?你和我某種意義上沒什麼不同。”

諾恩斯微眯起眼睛,問道:“什麼意思?”

“咱倆也這麼多年交情了,何必還來這套。”神父啞然道,“再說了,當年你父親出最後決斷的時候,其實我也在場,我甚至向他提議以我們為參考,只是他瞥了我一眼,直接拒絕了,最後選擇了當下的道路。”

諾恩斯目光有些失神,在那一瞬間回到了當年,一切尚未開始的端點……

“你知道他為什麼瞥了你一眼就拒絕了嗎?”諾恩斯忽然道。

神父目光一凝,嘴角抽動道:“我不好奇這個答桉,你不用告訴我。”

諾恩斯笑吟吟著,沒打算放過任何一個打擊他的點。

“看看你的模樣就知道你們的計劃失敗了,還火種保留計劃,我那老爹再傻也不可能走一條已經證明失敗的路。”

神父瞥了她一眼道:“說得好像你們選擇的路成功了一般。”

“起碼也還沒失敗。”諾恩斯笑眯眯道,“那利維坦是你的造物?”

“造物談不上。”神父搖頭道,“我只是放出了一段儲存的遺傳資訊,最後能否蛻變出‘利維坦’我也不確定,不過就現在來看似乎成功了。”

“那貝希摩斯和席茲呢?”諾恩斯歪頭。

神父失笑道:“這地球上可沒它們活動的區域,也唯有廣袤無垠的汪洋,才能不被人類發現。”

“在屬於我們的時代,你有這麼嘗試過嗎?”諾恩斯好奇問道。

“有,但失敗了。”神父嘆息道,“有種冥冥中的力量在阻礙上一世代的物種重新降臨於世。”

“那這一世……”諾恩斯眉宇漸漸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