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稚生微微點頭:“從英格蘭約克郡,那座名叫哈羅蓋特的小城市開始,直到今天的卡塞爾學院院長,您的履歷我可以背出來。”

“如果說普通人的人生分為春夏秋冬的話,我的人生就只有冬夏兩季。在遇見梅涅克之前,我舉目無親,這世上沒什麼值得我珍視的人或者物,我仇視著一切,尤其是命運的不公。那時的我活在徹頭徹尾的寒冬中。”

昂熱澹澹說著,而他一向深邃漆黑的眼童竟是起了一層霧般的朦朧。

他憶起了往昔。

沒有人能徹底擺脫往事,總有些事情值得你畢生銘記,只是有的人活在往事的陰影中寸步難行,而有的人卻以此為前進的動力。

“而在加入獅心會之後,我驟然迎來了夏季,那幾年我的生活充滿了陽光,我有了珍視的朋友,命運突然對我滿懷卷顧,當時的我覺得未來美好的讓我不敢想象,但是龍族毀掉了這一切。”

“在那個初夏的夜裡,我是唯一的倖存者,失去了所有朋友,連帶著榮光和夢想。我再度踏入了寒冬,從此再沒有走出來。”

在這個暴雨之夜,昂熱輕聲對著學生與老友闡述著他自己眼中的自己。

“你們說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復仇者,這沒說錯,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偉人,我跟年輕人一樣需要朋友和溫暖,但龍族毀了這一切,我怎能不找他們報仇?”

“時隔那麼多年,我仍然忘不了那種失去朋友再度陷入孤獨的痛苦的滋味,唯一能撫平這種痛苦的辦法,就是復仇。”

“很多人總會輕易地說出寬恕二字,都是因為他們不懂仇恨。我很羨慕他們的人生。”

今夜的雨似乎越來越大了,噼裡啪啦打在車棚上,像是成千上萬噸水從天空中傾瀉而下,冷風穿行在街道上。

風雨聲讓人愈發感到不安。

“所以在您眼中,為了復仇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對學生們好也是因為您需要他們為您衝鋒陷陣?就像您選中犬山家主一樣,您需要當時家族中最弱的犬山家作為您統治蛇岐八家的媒介,所以犬山家主於您眼中也不過是一個工具?”

源稚生幽幽說道,他凝視著這個老人滄桑的眼睛。

其實他的心中也不願意相信這種說法,但他想了解這位老人真正的內在,不惜以言辭相激。

上杉越嘆息道:“我的老朋友,你說你的人生只有冬夏兩季,在那個初夏的夜晚後就此常駐在了冬季,真的是這樣嗎?”

副校長難得正經了一會,澹澹道:“也許曾經是,但現在肯定不是了。朋友和溫暖你已經一個不缺了。”

昂熱默然片刻,望向源稚生,語氣平緩道:

“在那個初夏的夜晚活過來後,我確實是這麼想的,我拼命磨礪自己,一舉踏入秘黨高層,我決意復仇,但物件是龍族,我必須整合所有能握住的力量,那時的我認為什麼都不重要了,只要能殺死那些奪去我一切的爬行類,我什麼都願意做,但是很久以後,我才意識我錯了。”

“漫長的人生總會每隔一段時間就改變我們的很多東西。我們的人生終究不是一成不變的。”

“一如我在加入獅心會前仇視著一切,從不曾想過我也能擁有一段如此美好的青春。而在那個夜晚後,我也以為我可以為了復仇不惜一切代價,因為我本就沒什麼可以失去的了,但是後來我又發現我錯了。”

昂熱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身邊的副校長,守在面鍋前的上杉越,輕笑道:

“如果你一定要問我當初為什麼選中阿賀,我只能說這是命運的選擇。”

“我和阿賀的初遇並不美好,他為了維護一名幾女而被美國大兵毆打,我救下了他,因為我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我必須承認,當時作為教育家的我心動了。”

“你說我是想要利用他,可你知道嗎,當時的犬山家只剩下阿賀一名男丁了,他的長姐為了家族尊嚴死在了街頭鬥毆,二姐為了挽救家族獻身於一名美國上校,那時的阿賀不敢回家,因為那個上校每天都在犬山家的祖宅裡玩弄他的二姐。”

“而那時候的蛇岐八家在哪裡?哦對了,你們殺死了他的大姐,然後冷眼旁觀犬山家的滅亡,這樣就可以變成蛇岐七家了,你們的地盤和資產都將因此擴大提升。”

昂熱的語氣中多了一分譏嘲,卻非是對待源稚生,而是對待整個蛇岐八家。

而後他的語氣重歸平靜,平靜中卻好像又摻雜了一份無奈與寵溺。

“我知道阿賀不願承認是我的學生,他和你一樣覺得我是在利用他,他認為自己不過是我養的一條狗,可誰會讓一條狗來執掌整個日本分部呢?他一直都是我為之驕傲的學生,只是有些笨而已,可笨學生也有笨學生的教育方式,優秀的教育家從不會因為學生的愚笨就輕易放棄,我們只是採取不同的教育方式。”

源稚生面色蒼白,有些失神。

作為家族最強大的劍聖,犬山家主雖然不合群,卻也總是威風凜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