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赫爾左格之所以能透過聖骸篡取白王的權柄,是因為聖骸內藏著白王的遺傳資訊,被寄生的人將開啟進化之路,從而獲得隱藏在其中的屬於白王的權柄,同時白王的靈魂也將吞噬載體的靈魂。

但一枚已經走脫了靈魂的空殼,加圖索家族憑什麼篡取弗裡西斯的權力?

即使裡面還遺留著部分的遺傳資訊,即使再加上超前的基因技術,他們也不可能復刻出完整的弗裡西斯,更別說篡奪權柄。

艾德喬沉默片刻道:“您還記得東京海域下的龍王卵嗎?那是海洋與水之王中的兄長,也是您那位弟弟最寵愛的寵物。弗裡西斯的卵,狀態就和它一樣,我們不知道當初到底發生了什麼,又是什麼情況導致了這一幕,但弗裡西斯的卵在失去靈魂的同時,並未真正死去,他的卵仍然保留有一定的生機。”

“在失去了靈魂後,依然留存著部分的生機?”路明非低聲道,“這意味著弗裡西斯沒有徹底捨棄他的卵,他沒有放棄龍軀,他只是暫時離開,終有一日會嘗試奪回他的卵,這一點你們不可能沒有察覺到,但你們依然把這樣重要的東西交給了加圖索家族,你們在抱著什麼打算?”

艾德喬不語,可避開的視線卻已說明問題。

路明非冷冷道:“你們想借加圖索家族之手引出弗裡西斯?還是抱有其他目的?可最後的結果就是你們不僅沒能達成目的,反而被他抓到了破綻,連殺你們五人。你們總是有著這樣那樣的打算,卻從不思考自己究竟能否承擔失敗的代價,當年如此,而今更是如此。如今你們甚至找上了我,試圖讓我替你們擦屁股,艾德喬,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漫長的沉默後,艾德喬低聲幽幽道:“是的,陛下,我們總是不會去思考失敗的代價,因為失敗對我們而言根本不存在代價,即使是死亡也無法懲戒我們,就算最終鬧到了無法收場的地步,我們也早已習慣了您的存在。”

“很抱歉,陛下,千萬年的時間流淌而過,可我們依然沒有習慣您不在的世界。”

路明非面無表情:“這就是你們試圖造神的理由嗎?”

“也許是的。”艾德喬輕聲道,“陛下,我親眼見證了您活躍與消失後的時代,我原以為這座世界在失去您後會暗澹無光,可令我悲傷不解的是,世界依然輪轉不止,升起的朝陽也未曾遲到。可如果連您也無法讓浩蕩的歷史車輪停下片刻腳步,那這世上還有誰能讓光陰止步、倒流呢?”

路明非凝視著他:“你到底想得到什麼,艾德喬?”

聽到他的這個問題,艾德喬眼中有片刻的恍忽與失神。

“我最初想得到的其實很簡單,長老會的目的在最初是一致的,我們已經習慣了神在高天上注視我們的生活,習慣了任何事都有人為我們兜底的生活。可漸漸的,我想得到的變得越來越多,我融入了人類的生活,隱藏自己,讓自己學習人類的生活習慣,陛下,有那麼一段時間,我想我是被人類同化了,我開始試圖篡取更多的權與力,試圖奠定在長老會中獨一無二的地位,為此逼走了幾位最初的同伴……如果我們彼此能稱為同伴的話。”

“可隨著漫長的光陰消磨,我對權與力失去了最初的熱衷,我想得到的變得越來越少,人總是在有限的時間裡一次次改變最初的觀念,那些崇拜的人和事,又或者燃起的野望和夢想,都慢慢被時間改變,我想龍族也是一樣的。”

“當我發現自己快死後,我結束了長達數百年的迷惘,因為我驚訝地發現我已經沒有時間繼續迷惘下去了,我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我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審視我失去方向的這數百年,審視我們失去你後的這千萬年時間,審視我們到底這些年中到底在追求著什麼。”

“陛下,您說這世間什麼東西才是無價的呢?”

已然垂垂老矣的古老者覲見在王的面前,露出了從不會暴露在任何人眼中的軟弱與迷茫,他回憶著那逝去的無數個春秋,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世界上,真的有東西是無價的嗎?

他們所在追尋的事物,又是否是無價,值得他們耗盡一生去追尋的呢?

路明非的童孔微微放大,心中不可遏制的因為艾德喬的自白而泛起了波瀾。

他沒有想到艾德喬會拋給他這樣的問題。

這世上什麼東西是無價的?

他下意識握緊了身邊女孩的手,腦海中想到的則是更多。

這世上很多人都會無意識忽略身邊的重要之物,重要之人,直到失去後才勐然驚覺,有些事明明不做自己都會討厭自己,可在該邁出腳步的那一刻還是遲疑了,於是後悔和眼淚總是遲來,無論是在每個夜晚任由眼淚溼了枕頭,還是讓追悔莫及啃噬自己的心臟,等到了這時候一切都晚了,他們已經失去了追回無價之物的機會,所以世界從來不缺悲劇。

作為重啟了自己人生的路明非,他覺得自己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什麼是無價的。

所以他一直在追尋曾經失去的東西,並比任何人都貪婪地珍惜此刻所擁有的一切。

而作為活了漫長光陰,卻即將面對死亡的艾德喬,他在重新審視了自己的一生後,所在追尋的無價之物又是什麼呢?

路明非突然察覺到這是自己瞭解以艾德喬為首的古老龍族們真實意圖的時刻。

“你覺得那是無價的,那就是無價的。”

艾德喬的目光流轉過上杉繪梨衣的面龐,微笑道:“陛下的回答還是一如既往的粗暴。陛下可曾有聽聞過一個關於芝加哥的小故事,這個故事的主角是一群牡蠣。”

“牡蠣?”

“1954年有個科學家從康奈提格的海邊帶回了一批牡蠣,他將這些牡蠣養在芝加哥地下室的水族箱裡,觀察它們的習性,頭兩個星期一切都很正常,牡蠣們遵循著康奈提格的潮起潮落,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那名科學家發現這些牡蠣仍舊像潮水一樣起伏,但它們不再遵循康奈提格海域的潮起潮落,科學家對照了世界上所有的海域,卻不符合科學所知的任何一張潮汐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