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離離皺眉道:“老身雖不通輪迴之道,但木系生命法則與輪迴之道也頗有相通之處,不知何等試煉能造成魂體隔閡,而如今又是怎樣圓融一體的呢?”

董非青道:“不瞞楊掌門,輪迴之道所試煉的,不是修為,不是神魂,而是道心。”

楊離離聽了“道心”二字,不由得出了神,半日方道:“果然是無上大道傳承!不問修為,不問神魂,直問道心。我宗創派祖師當日創下這木系生命輪轉之道,始終有最後一個關卡不得其門而入,臨終慨嘆曰‘萬般大道,唯問一心’。我等後輩傳人不肖,理會不得這‘問心’之意,今日聽董掌門這句話,實在是振聾發聵!”

說著,楊離離起身,竟然向董非青一揖道:“我知此舉冒昧,但事關我宗創派祖師遺願,且與我宗門功法相關,可否請董掌門賜教呢?”

董非青急忙起身還禮,誠懇道:“楊掌門無需如此多禮。輪迴之道乃是眾生之道,沒有門第之見,董某自接受這傳承以來,也亟盼有同道之人共同切磋,楊掌門請坐,我將自己所知,道來便是。”

楊離離大喜,便坐了下來,一雙妙目盯著董非青,等他解說。

董非青思索片刻,道:“當日我受傳承,先是開啟五行之陰陽。蓋因五行之道,每一種都是分陰陽的,這一點想必楊掌門已經有所察覺?”

楊離離也不隱瞞,道:“不錯,我宗修習千年,便是從紫竹之中體會到,木系法則必定分陰陽,比如陽木之道,秉慈和之氣,行和暖之法,遵榮枯之理。而陰木之道,無榮無枯,不因火而滅,不因土而興,但其中奧妙卻不知了。”

董非青道:“五行陽之道,履行世間,為萬物之基。而五行陰之道,潛蹤匿形,正如光明陰暗之道一理,雖始終相隨,但光明可見,陰影卻無可觸控。萬木初興,其生機勃勃,貫通天地,此為陽木,而其生機上天入地之後何在?陰木之道,承接陽木生機,轉為寂滅之道,然而寂滅之極,反有生機盎然。此為陰極陽生之理。”

楊離離聽得出神,不禁問道:“那如何修煉陰木之道呢?”

董非青道:“世間陰之道,不需向外界尋,只需在身內求。人之身體乃是萬界至理所宗,陰陽齊備,五行俱全。”

楊離離頓時醒悟,拍手笑道:“不錯不錯!我宗凡修煉木系功法至極致者,都會生出陽木之外有陰木的感悟,原來不是外界來的,而是自身便有陰系法則!董掌門這一言提醒,實在是恩同授道,請受我一拜!”說著便起身躬身行禮。

董非青急忙攔住,道:“此理就算我不說,楊掌門修為日深,自然遲早能夠感悟到,言重了,言重了!”

實際上董非青這話,卻半分都沒說錯,至於斗極山下囚禁陰系法則之事,那是打死他都不會對無關人透露半句的。但人體自身陰陽法則之道,但凡修煉某一系功法至極致,都會生出些感悟,只不過若沒有從斗極山下得到的陰系法則為引,這般修煉進度緩慢而已,只需修練個千八百年,開啟體內陰系法則,也是說不定的事。

董非青繼續道:“開啟陰陽之道後,便是修魂。人之陰魂之力,需轉為陽魂之力。這一煉魂到最後,卻是天道問心。”說到這裡,董非青臉色凝重,顯示已經說到了關鍵處。

楊離離禁不住問道:“何謂天道問心?”

董非青肅然道:“天道問你,可有大慈悲心?可有大公平心?可是大勇氣者?若非三者具備,不可修煉輪迴之道。我當日便是在這三問之下,魂體潰散,險些魂飛魄散。後來入紅塵百般磨練,才能重歸圓滿,但要說重新接受輪迴之道傳承,再歷天道問心,還是有些信心不足。”

楊離離呆滯半響,口中反覆唸叨“公平、慈悲、勇氣”這幾句話,不禁臉上露出羞愧之色,嘆道:“竟然如此嚴苛麼?這世間又有幾人能過得這三問?或許如果我宗創派祖師重生,尚有希望可尋。當日祖師臨終,留下宗門訓誡,切不可為貪念動搖本心,切不可為私利戕害眾生,切不可以己念強加於人!當日我師尊授我掌門之位,曾說在宗門弟子中,只有我能傳承這三句訓誡,然而我自承擔掌門以來,漸漸初心迷失,現在回想起來,當日加入四派結盟,為天坑之利,掀起十年修真大戰,只這一件事,我便沒有接受輪迴之道傳承的資格了。”

說到這裡,楊離離起身鄭重道:“董掌門,輪迴之道,非止是我紫竹軒一門的執念,乃是天下蒼生能否善惡有序,眾心向善的大道!董掌門既然接受了這個傳承,且如今魂體圓滿,務須勇猛精進,為天下人覓得一絲希望。我自愧不能做到,但願以紫竹軒之力,助董掌門一臂之力。”

說到此處,楊離離臉上突然展露出一絲灼灼光華,周身上下法則之力大盛,木系功法全力發動,正是一念向善,便諸般心魔退卻,修為大增之像。

董非青在旁邊看著,也是心中嘆息,這位楊離離,也是心性資質萬中無一之輩,只是擔任宗門掌門之後,心性為俗務所蒙,念念都是光大自家宗門,爭權奪利之心一起,這修為格局就變小了。

如今格局開啟,修為自然猛增,可惜這個彎路太大,要想登臨頂峰,除非另有奇遇了。只是既然能夠盡退心魔,足見剛才那番話出自肺腑。

董非青不禁有些茫然失措,紫竹軒是毀滅師門,導致師門長輩和師姐師兄殞命的元兇之一,是此生不可彌補的仇恨。但從修道者而言,同道之人實在難尋,更不要說在修煉理念上極為契合的同道之人。

他這番躊躇,臉上便帶出了一分遲疑之色。楊離離此刻心魔既去,道心清明,自然看得透徹,微微一笑道:“董掌門可是有些不好說的話?正好我也有些話,不可為其他人聽見。”

說罷便對身邊弟子道:“退出去,離開百步之外等候。”紫竹軒弟子應諾退出。董非青見狀,也對身邊弟子看了一眼,徐春澤會意,便也率領師弟們退出,如此正廳之中,除董非青、紫衣、楊離離外並無他人。

董非青見楊離離看向紫衣,便笑道:“這位紫衣姑娘,我從無半件事瞞過她,楊掌門但講無妨。”

楊離離笑道:“如此壁人,又與董掌門傾心信任,真是難得!”

她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詞,最終還是直接開口道:“董掌門可知,你如今風險重重,稍不留神便成四大門派公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