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紀主任的怒目之下,錢廣又慌忙朝紀主任鞠了一躬就抱著手機跑下了樓。

婉拒了紀主任的護送請求,姜洍徑直去了音樂教室。

樂大作為貴族院校,聲樂類課程門類繁多,都是名師教授,一個老師只帶十個學生,姜洍選的是和顧荒一樣的古典聲樂,一進教室就能看到正對大門的三套古樸大氣的青銅編鐘和把玩擊鐘樂器的紅裙女生。

“姜洍!”甜沫坐在胡琴邊笑著朝姜洍揮手,又拍了拍身側的空座位,示意自己給她留了位置。

除了擊鐘的花棠和塞著耳機閉目養神的顧荒,另外三男兩女具都望向姜洍,神色各異。

古典聲樂的老師是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在業內頗富盛名,大家都尊稱她歐陽先生,一頭白髮微卷,神情嚴肅,踏著黑色小皮鞋噠噠噠的走進教室,一位金色短髮的女生緊隨其後進來坐在花棠身後,歐陽老師的學生也就是底下這十位了,相比較其他教室委實很少,不是真的鐘愛古典音樂的看來都不想日日在嚴厲的歐陽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度日。

老太太放下課本,銳利的目光透過金絲邊框望向姜洍,問道:“你就是新來的轉校生?”

姜洍站起身微微躬身回道:“歐陽先生您好,我叫姜洍!”

“為什麼選古典聲樂?”

“古典音樂嚴謹精緻,富有感染力和層次美感,現代音樂許多名曲都源自中外古典音樂,姜洍自小就受古典音樂薰陶,故而喜愛。”

“既然打小薰陶,那你在教室裡隨便選一樣樂器演奏一首拿手的曲子,我也聽聽你的水平。”

歐陽老太太扶了扶金絲框的老花鏡冷冷說道。

姜洍覺察出這老太太對她抱有一絲莫名的敵意,也不在意,在教室裡掃視一圈選了懸在架上的一把鳳頸琵琶,拿出綠綢將長髮束在身後,取下琵琶撥絃調音。

坐在花棠身後的捲髮女生面上泛起冷笑,口袋裡手機上還未熄滅的螢幕赫然上開啟著一個帖子:《“新校花”來者不拒》,下面貼著中午姜洍給錢廣手機號的照片。這歐陽老太太素來嚴苛,喜歡較真,可她出生歐陽世家,校長也得給她三分薄面,一向不入她眼的學生她都會不留情面的趕走。她帶著歐陽老師‘正巧’看到姜洍在走廊上給錢廣號碼的那一幕,楊大公子的挑撥計策果然就奏效了。

這老太太向來最瞧不上那些水性楊花的女生的,除非姜洍的音樂造詣能夠讓歐陽老師耳目一新,否則不可能留下來,一旦被趕走,就會成為她接下來兩年了樂大生涯中的汙點。金髮女生面露譏笑,忽然覺得一股冷意掃過,笑意僵在臉上,可望向姜洍她正在專心調絃,只得安慰自己是錯覺而已。

姜洍摸著手上的琵琶,想到了她剛剛學琵琶的時候,那是她活的最苦的一次輪迴,是她最不想回想起的一段日子,可剛剛看見鳳頸琵琶她還是鬼使神差的取了下來,現下不免有些心緒不穩。

甜沫以為她緊張,還輕聲給她打氣。

姜洍嘆了口氣,摒棄雜念,揮手撥絃,一水兒清逸綿綿的琵琶聲自她指尖傾瀉而出,初而沉穩恢弘,威嚴莊重,玉手輪指翻飛,引人入勝,聲浪順著敞開的窗戶傳出拂過樹梢花叢,忽而曲調由慢轉快,如同一群將士懷抱著對家國的熱愛,對必勝的覺醒,掛帥遠行,步履匆匆,心情激盪;一陣風透過半開的窗吹進聲樂室,吹落了姜洍烏絲上的綠色綢帶,秀髮翻飛中,曲調繼而變得悽婉哀怨,宛若號角綿綿,黃沙枯骨,將士們苦戰後思鄉之心,曲調愈近尾聲愈發迅疾悽美,銀弦振動,如同烏雲中悽鳴的鸞鳥,又如狂風中呼嘯的鳳翼,“啪”的一聲斷絃之聲,如同銀槍劃破夜空,把幾人從夜鴉悽鳴的邊塞喚回現實世界。

殷紅的血自姜洍指尖滴落在琵琶雪白的琴身上,姜洍秀眉微蹙,面露歉意的看向歐陽先生,道:“實在抱歉歐陽先生,回頭我會讓人送一把新的琵琶過來。”

“新琵琶?這架鳳頸琵琶名喚白梅,可是歐陽先生的珍藏,價值不菲,不是你送什麼琵琶來都能補償的。”金髮女生冷言調侃到,一面看向歐陽老師,心中竊喜‘琵琶彈得再好有什麼用,弄壞了歐陽老太太的珍藏,就等著被趕出去吧!’

歐陽先生自沉醉中醒轉,三步並作兩步從講臺上衝過來,那健步如飛的樣子絲毫不像七八十歲的老太太,驚的坐在講臺下的顧荒站起來想去扶一把,卻被老太太揮手擋開。

“歐陽先生,想來姜同學也不是有意損毀那把白梅的,她畢竟剛剛來,老師就原諒她這一次吧。”另一位長髮女生溫言勸和,可誰不知道歐陽老太太平日裡最寶貝她這些樂器,她也不過賣賣好顯得自己賢良純善罷了。

包括甜沫在內,在座幾位都覺得姜洍大事不妙,甜沫起身想為姜洍求情,誰知歐陽蘭絲毫不在意那把斷絃琵琶,而是一把抓住姜洍的手,急切的問道:“你剛剛彈得是古曲《將軍掠陣曲》?你怎麼有完整的曲譜的?”

割傷的手被老太太緊緊握著,姜洍秀眉微蹙,也沒有強行抽出,溫言解釋道:“家母頗為喜好這些古曲,因此家中收集了許多殘譜,這篇《將軍掠陣曲》也是家母費心才尋來的,只是結尾還有殘缺之處,是家母自己譜的,可是我學藝不精,還沒彈完,弦就斷了。”這個說辭自然是她編的,這首曲子是有人為她譜的,這世上只怕再沒有人比她更熟悉了。

“換一把琵琶來,你坐下把後面彈完”轉頭見身後站著顧荒,便吩咐道:“顧荒,你去把我辦公室那把繞殿雷拿來。”

“繞殿雷?”顧荒有些吃驚。

老太太急切道:“快去啊,平時挺機靈的孩子這會兒怎麼木了。”

顧荒看向姜洍還在往琵琶上滴血的兩根手指頭,沉聲勸道:“姜同學手指頭都這樣了,今天應該不能彈了,還是先讓她去醫務室包紮一下吧。”

歐陽蘭這才注意到自己攥在手裡的手還在滴血,面露歉意:“好孩子,都是我不好,聽到古曲一時忘了形,快,顧荒快送姜洍去醫務室。”

姜洍和顧荒四目相對,兩人無奈相視一笑,看著一臉又歉疚又急切的歐陽先生,也不耽擱,顧荒略在前半步,領著姜洍往校醫務室走。

姜洍個子偏高,跟著顧荒可以瞧見他後腦勺的兩個璇兒,不論多少次轉世,他好像從未變過,無論是容貌還是腦袋上兩個小小的璇兒,她倒是一回一個樣兒,有幾次投胎投的實在不好,她乾脆放棄找涼蜀直接隨便找個深山獨居,糊里糊塗混到塵世的涼蜀翹辮子,再一同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