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嘴角扯出一絲笑容,閉上了眼睛,“仙童,你真好,只是那時你怎麼沒有出來幫幫我?”

葉炎柒沉默不語,她又自答:“我知道,那時你也還小吧。”

“我雖不記得西北的事,卻很清楚地記得江南的事情。從西北迴到江南,祖父已臥床不起,祖母一下子老了十歲。”

“家中日日都瀰漫著藥味,可藥如何能治心結呢?沒多久,祖父也走了,我不願再踏足西北,哥哥便自己將祖父送到爹爹和阿孃身邊。”

“顧家人戎馬半生,死在戰場上是榮光,我又是個沒心沒肺的,日子還是得過,只是清冷了許多許多......清冷便清冷吧......可為何一切都是......”

說著說著,話越來越含糊,葉炎柒眼看著,懷中女子捏著酒壺的手滑落了下去,舒緩而輕穩的呼吸聲響起。

喝也喝多了,說也說夠了,終於累得睡著了。

此時的顧風華,像一隻熟睡的幼崽,毫無攻擊性,十分軟糯。

葉炎柒腦海中忽地閃過一個想法,我應該是第一個見到她這個樣子的外人吧。

不知為何,他心頭一鬆,卸下了滿身的警醒。

春寒料峭,他又將自己的披風解下,覆蓋在風華身上。

這個姿勢保持了許久,他忽地一手摟緊懷中人,一手鬼使神差地取過她手中的酒壺,仰頭將那剩餘的酒一飲而盡。

“說出來,很痛快吧。”葉炎柒溫和下來的聲音,雖帶著一絲清冷,卻如清泉汩汩,十分悅耳,只可惜無人有福享聽。

“我生母是母后的陪嫁,名白芷,母后與她商量過,滿五年就放她出宮嫁個好人家。可後來寧氏一族傾倒,她擔心母后和先太子的安危,硬是不肯出宮。”

“先太子是被毒死的,母后那時已身懷六甲,動了胎氣引發早產,九死一生地生下了四哥。父皇為了彌補母后,直接封了四哥為太子,可母后不肯原諒父皇,甩手不管任何事,帶著四哥在鳳儀殿避世。”

“據說父皇求和了許多次,母后總是避而不見,原本以為就這樣一生不復相見了。未料,那一回父皇喝了酒,硬闖進鳳儀殿。”

“母后恰好不在,而父皇認為母后故意避之,在醉酒與盛怒的加持之下,臨幸了母后身邊最得力的宮女,也就是我的生母白芷,隨手封了個美人。”

“人人都想看主僕如何翻臉,可她們二人心中明鏡一般,都怪自己辜負了對方。她似乎不打算活了,但卻發現自己有孕,捱了十個月生下我就去了,儘管是個意外,卻也是她自己的選擇吧。”

“打小,我聽到的聲音,皆言我生母工於心計,背叛母后,造成帝后失和,可母后一直告訴我,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子。”

“長大後,我知曉了真相,心中卻沒過多的感覺,許是因為我沒感受過她的溫暖吧。所以,真相也不是那麼重要,人不在了,真相又有什麼用呢?”

“世人關心帝后失和,關心大局走勢,何人關心過這個故事中被強迫臨幸的美人,以及她生下的孩子。她與我都是這個故事裡,可有可無的配角罷了。”

“但配角還不行,必須得隱匿得無人可見,才能活下來。可......活下來又為了什麼呢?”

說著說著,葉炎柒原本深不可測的眼神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絲的彷徨。

這輩子活到現在,他都沒說過那麼多的話,說得口乾舌燥。他仰頭再喝手中酒,才發現壺中早已無酒。

懷中人依舊沉睡,醒著的人依舊惘然。

深夜的風,吹得人有些涼,不多一會兒,彷徨散盡,他又恢復了那副冰冷的模樣。

葉炎柒放暗號喊來江河,江河見自家主子懷裡抱著醉酒的王妃,嚇得一個趔趄。

他想問些什麼,最終也沒問出口,就這樣推著他倆回西院。

西院依舊燈火未熄,梅影見不到風華,無法安然休息。

當她看到葉炎柒抱著自家主子入院時,也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