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5章:生命的渴望

長社城下,陽光明媚。

初夏的太陽直射在長社的城牆上,那牆面上斑斑點點的血跡,在陽光下顯得黑紅黑紅。有的已經乾枯結殼,有的還在凝結成珠,有的正在向下流淌。在這溫潤、沉悶的夏日裡,濃郁的血腥味堵得人們幾乎透不過氣來。

黃巾軍士兵們再一次的退了下來,扔下滿地的屍體,踏著同伴的血跡,三三兩兩的攙扶著,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的大營。那些已經不能站起、無法行走的黃巾傷兵,躺在城牆下發出絕望的嚎叫,那聲音悽慘、陰森,令人毛骨悚然。

有一個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小夥子滿臉是血,然而也難掩那幼稚的臉龐,額頭上顯然被石頭砸了個大傷口,他用一隻手捂住傷口,另一隻手提著一把大刀和木盾,疲憊地往回走去。剛剛走過一個躺在地上的傷兵面前,那傷兵突然伸出手抓住他的褲角。

“二順子,二順子,快救救我。”

“哇……春子哥,有叔死了,良哥也死了,我們蕩子村的人快死光了啊……你也要死了嗎?”

那個被叫著二順子的小夥子先是楞了一下,隨即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蹲下身子,鬆開捂住傷口的手,想去攙起那個躺在地上的傷兵,誰知他們試了幾次,那個傷兵也沒有站起來,二順子把刀和盾放在地上,兩隻手幾乎是抱著,那個傷兵才站了起來,原來那個躺在地上的傷兵也不過二十多歲。

“別哭,別哭,我還死不了呢。”

“春子哥,你傷到哪裡了?”

“我的兩條腿都中了箭,現在已經不能走路了。嗚……,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站起來啊……我還沒娶媳婦啊……”

“不要緊,我揹你。”

那個二順子把春子放在背上,擦了一把眼淚,還不忘伸手撿起地上的刀和盾,然後一使勁,才把那個春子背了起來。兩人緩緩地朝前走著,那春子的鮮血順著褲腿往下流著,一直朝前延伸,一直到田野的深處。

在離長社城牆一千多步遠的地方,站著一群黃巾軍將領。為首的一個高大的漢子身穿盔甲,手提長槍,臉色嚴峻的大漢騎在馬上,看起來大約有四十多歲,歷經滄桑的臉上佈滿了歲月的溝壑,雖然生活的艱辛並沒有壓跨他的脊樑,只見他虎背熊腰,怒目圓睜,狠狠地注視著這眼前的一切。

他就是波才。

自稱“大方”、“渠帥”的波才有二十五萬多人馬,活躍在豫州的潁川、汝南、陳國一帶。與號稱“大賢良師”、“天公將軍”,活動在冀州一帶的張角,自稱“神上使”、“渠帥”活躍在荊州北部南陽郡一帶的張曼成,並稱為黃巾軍的三大主力。

在他的身後,站著他手下的六個得力大將,依次分別是彭脫、黃邵、廖化、周倉、杜遠、裴元紹。波才能在短短的幾個月內混得風聲水起,天下聞名,他手下的六個大將功不可沒。

這六個大將的位置也是在短短的一個多月的時間內靠著自身的智慧和武藝打出過的,他們在起事時也不過是個小頭目,經過大浪淘沙,他們在死人堆裡爬了出來,成為統領幾萬人的大將。

波才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民,憑著幾分武藝和一身蠻力,被張角看中,指定為一方的頭目。在匆匆忙忙的黃巾起義中,波才在完成搶劫糧草,強抓壯丁的過程後,揮兵對付的第一個對手就是汝南太守趙謙。

汝南郡是當時全國的第二大郡,其人口規模、經濟總量僅次於他的鄰居南陽郡,甚至高於幷州、交州,接近幽州。這樣一個大郡,在當時朝廷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波才首先就拿趙謙開刀。在汝南郡的召陵縣,波才與趙謙大戰一場,結果趙謙一敗塗地,把整個汝南拱手讓給了波才。以至於朝廷不得不連忙派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王允來擔任豫州刺史,以期他迅速扭轉整個豫州的不利局面。

得到豐厚的人力、物力資源的波才,實力大增,信心倍長,竟然在穎川,把朝廷赫赫有名的右中郎將朱雋及其大漢朝廷最精銳的中央軍打得大敗,逼得朱雋逃進了長社城。要不是左中郎將皇甫嵩帶領另一部朝廷中央軍趕到,大漢的歷史恐怕早就要改寫了。

堂堂的大漢朝廷左、右中郎將,就這樣被波才圍困在長社城中,時間長達一個多月。波才的二十五萬黃巾軍,把長社包圍的鐵桶一般,每天例行公事的攻擊長社。然而中央軍就是中央軍,躲在長社城裡打死也不出來,雖然只有四萬多人,硬是讓波才望城興嘆,不能越城牆一步。

就這樣,雙方僵持著進入了五月。

“嗚……”

黃巾軍的牛角號又一次吹響了,那難聽的低鳴聲在空曠的荒野裡顯得特別的壓抑。無論是城下的黃巾軍,還是城上的朝廷官軍,都已經熟悉這種傷感的悲鳴。聽到這號聲響起,神情疲憊的官兵不得不從地上爬了起來,而那些黃巾軍,更是強打起精神,拿起刀槍,再一次走向地獄在大門。

“快點快點,別摸摸蹭蹭的。”

一個黃巾軍小頭目大聲吼叫著,催促著黃巾軍士兵們從地上爬起來。剛剛撕下一塊衣服包著頭的二順子還在替春子包紮,突然屁股上捱了一腳,猛地往前竄了幾步,才沒有摔倒在地。

“快去集合,想當逃兵嗎?小心你的腦袋!”

二順子不敢做聲,默默地走過來,從地上撿起自己的大刀和木盾,趕緊朝隊伍跑去。剛跑幾步,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春子。只見春子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絲的慘笑,有氣無力的朝他搖了搖頭。

“死不了的,我等著你回來。”

在頭目們的催促之下,黃巾軍士兵們開始在城牆前面集結。今天參加攻城的有五萬多人,幾乎站滿了長社的南城牆。微風輕輕吹起他們的頭巾,那一片片的黃手巾在夏日的陽光下顯得黃燦燦的,剎那間,半邊天空都是一片黃色。

“咚咚咚……”

催促進攻的戰鼓又一次敲響,那鼓捶猛烈地敲擊在鼓面上,一聲比一聲沉重,一陣比一陣急促,周圍的空氣也隨鼓聲震動起來,就連黃巾軍士兵的心臟也跟著鼓點跳動著,重重的鼓槌猶如魔棒,那些士兵就象中了魔的傀儡,吶喊著再次朝城牆衝去。

黃巾軍的進攻又一次開始了,沒有任何花巧,所有的攻城裝置和技巧都已經試過無數遍了,攻防雙方都已經熟悉。現在考驗的是誰的耐力更強,誰更不在乎流血,誰就能堅持到最後。

“殺啊……”

士兵們在將領們的催促下,又一次向城牆衝去。雖然也應合著將領的喊聲,但是那聲音明顯的有氣無力,看著似乎是在向前跑動,然而速度卻並不快,因為他們知道,城牆底下才是真正的墳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