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駿一眼就看到了秦亮。他並不近前來寒暄,卻站在斜對面、隔著廳堂中間揖拜,聲音挺大地說道:“這不是我那同窗好友,秦仲明嗎?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秦亮很煩這個人,若非必要、實在不想理會他,但現在當著眾人的面,秦亮只得站起來,回禮簡單地說道:“幸會,幸會。”

何駿滿臉笑容,用玩笑的口氣大聲道:“仲明可是名士,總能弄出些逸聞趣事。我聽說仲明想著宜城亭侯王將軍的妾生女,可把王將軍之妾白夫人急得不行啊!白夫人趕快拿著成箱的財物上門,要仲明與其女絕交。厲害厲害,真乃我輩之榜樣。”

秦亮的臉幾乎馬上就黑了,他站在原地,一時間好像被當眾剝廣了衣服正在示眾。

廳堂裡是分席的,本來各自交談的年輕賓客們,此時似乎都投來了目光。反倒是話比較多的鐘會,此時猶自在那裡給自己倒酒,既不吭聲也不回望,一副不摻和的模樣。

但有些十幾歲的小子,對這樣的花邊之事似乎十分有興趣,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做法、在那裡問東問西。

秦亮見狀,明白自己說得越多、將會越難堪,因為好些人都等著繼續看稀奇。他便一面坐下,一面用無趣的口氣道,“不過以訛傳訛罷了。”

何駿道:“以訛傳訛?仲明之意,沒有這事,是有人胡編的喲?”

秦亮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冷眼相對。

何駿卻是情緒高漲,臉上都浮上了紅色,迫不及待地說道:“仲明快給我們說說,既然是以訛傳訛,那又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已經有年輕小子按捺不住興趣、在那裡問:“是不是王玄姬?”有人道:“應該沒錯,就是王玄姬,聽說長得美豔不可方物。有人偶然得見一面,幾個月都睡不著覺。”

另有一個聲音道:“不過是王將軍之妾生女,你也說得太誇張了。莫不是長了三頭六臂,與尋常人不一樣?”

就在這時,呂巽從外面走進了廳堂,大概環視一眼周圍,便伸出雙手,用力擊掌。片刻後,又有一群舞伎穿著青色的衣裙,魚貫而入,音樂也隨之響起。

廳堂中間被舞伎佔據,音樂充斥其間。何駿站在斜對面,極不容易看到秦亮,也不方便說話了,事情終於暫且被幹擾下去。

秦亮硬著頭皮,儘量低調、避免任何被人注意的場景,好不容易才捱過午宴。

午宴在廳堂,下午的活動將去庭院,鍾會悄悄提醒:“若是剛才看上了廳堂上的哪個舞伎、最好先問問長悌,但那些斟酒的女郎,可以徑直叫到外面的廂房裡去,找間沒人的屋子,不用除衣,只需挑起裙子便可。”

秦亮強笑道:“第一次來長悌府上,不便造次。”

鍾會側身靠過來,笑著小聲道:“我也不幹那些事,只是知道罷了,可別傳到家父耳中。”

秦亮道:“路遠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士季放心,以後你會知道我的為人,起碼嘴靠得住。”

這時呂巽起身離開席位,好像要去如廁,秦亮見狀也不動聲色地從側後門走出去。他告訴呂巽,下午的活動便不參加了。呂巽一臉有點不捨的模樣,言及仲明文采風流、走了確實可惜,又挽留了兩句。秦亮說些客套話,便揖拜道別。

如果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心理素質稍微差點,遇到今天的事、估計要完全被整自閉。饒是秦亮的心理年齡大些,耐受力比較好,此刻的心情也好不了。

走到庭院一側的迴廊上,秦亮又看了一下這座府邸中的亭臺樓閣、青樓雕窗,聞著宴席過後未散盡的烤肉香味,更有絲竹管絃美女佳人充盈此間,富貴繁華之氣撲面而來。

然而洛陽不管看起來比鄉間好多少倍,有多少繁榮華貴的景象,秦亮依舊沒有一絲歸宿感。這裡的一切,眼下似乎都與他沒有關係,他就像一個過客。他住在洛陽的幾個月,感覺生活還不如無聊的平原郡秦家莊園。

秦亮悶悶不樂,心情惆悵,不知何時才能舒出胸中的這口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