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來這個訊息的人、是大長秋的謁者令張歡。而張歡得知訊息、來自中書監王明山,所以郭太后是最早知情的人之一。

大魏的系統有很大一部分承襲於漢朝。收發奏章的官員起初是尚書,後來漢朝皇帝為了集權,又設立了中尚書;這便是中書省的由來。

奏章依制是直接送到中書省,曹爽時期又改為尚書省、先給曹爽看。現在則是先送到尚書省,然後也要送到中書省。所以鄴城的奏報進京後、中書監那裡的訊息是比較快的。

然而郭太后早早知情,也沒多大的作用。她只能乾著急,情急之下脫口道:“毌丘儉想幹什麼?”

她並不是要問張歡,張歡一個宦官哪能回答這樣的問題?上位問話,張歡又不能不回應,只得支支吾吾道:“僕不知。”

郭太后終於強自穩住心神,片刻後維持住了儀態。在宦官面前,確實沒必要表現出太多情緒。她緩緩說道:“等一陣子,他應該會上書解釋緣由。”

張歡忙道:“殿下所言極是。”

郭太后轉頭一看,又留意到了另一個宦官,便是新任黃門監黃豔。原先的黃門監是蘇鑠,已經到了廷尉監牢裡等著砍頭。這個職位比較重要,郭太后很快就重新安排了親信、由黃豔擔任。

黃豔的眉毛長得向兩邊傾斜,讓他的面相有些滑稽。他給郭太后講述洛陽發生的逸聞趣事時、既有動作也有神態,表演惟妙惟肖,所以很早就在郭太后身邊。

但今天,郭太后顯然沒有閒心觀賞黃豔的表演。而且黃豔也似乎心事重重的樣子,站在那裡一直沒吭聲。

郭太后沉默片刻,便抬起寬袖輕輕一揮,說道:“我知道了。”

張歡見到她的動作,便揖拜道:“僕請告退。”

郭太后這時才看著窗外的景色,頭也不回地說道:“有什麼話就說罷。”

身後的黃豔這才開口,小心翼翼地說道:“僕聽說了一件事。去年除夕,陛下在曝房見到愚婉之時,曾說了一句話,從此與母后的母子之義、恩斷義絕!”

郭太后立刻轉過身來,冷冷道:“為何現在才說?”

黃豔忙彎下腰道:“僕也是昨天才聽到風聲,又找人暗中查了一下真偽。那天在曝房裡的宦官宮女,都是陛下身邊的人。他們應該有畏懼心,害怕擔當離間殿下母子之情的罪責,故而過了一陣才傳出話來。”

最近郭太后聽到的,都是不好的訊息!此時曹芳說過的絕情話、彷彿就像駱駝背上最後的一根稻草,剎那之間、郭太后的情緒有點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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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好一陣沒有出聲。黃豔也不敢多嘴,彎著腰低著頭,猶自站在旁邊。

郭太后忍不住尋思,難道毌丘儉見的密使、是宮裡的人?

她在木窗前踱了幾步。琢磨著,宮裡的宦官宮女、一般不敢離開皇宮太久,如果真的有人能憑藉皇帝的口頭詔令、跑到鄴城那邊去,那便有跡可循。

郭太后終於開口道:“汝去查一查,最近有沒有宮裡的人離京。”

黃豔面露詫異之色,隨即急忙拜道:“喏!”

然而郭太后又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密使也不一定是宮裡的人,宦官宮女或許可以先與洛陽的朝臣聯絡、然後由外臣派親信北上?

不過郭太后的命令已經說出口了,讓黃豔先查探一下,也不是壞事。

郭太后並不怎麼管軍政大事,然而她此刻還是很心慌。這些年來,她見過一次又一次的大權更替。若是現在再次發生,她與秦亮、阿餘等人,必定全都沒有好下場!

大將軍王凌出征之後,秦亮負責鎮守洛陽。不管是郭淮的急報、王飛梟的奏章,還是毌丘儉半路北返的訊息,秦亮肯定知道,多半還比郭太后先得知。

此時此刻,面對如今處境、卻不知秦亮有沒有辦法。

郭太后忽然很想見秦亮一面,這個念頭從心裡冒出來之後、便愈發強劽!就好像偶爾她想吃某種東西,沒有什麼理由,卻會一直想著、直到滿足願望。

她仍舊在窗前踱著步。只見靈芝殿外的積雪已經融化了一些,殘留的雪跡十分不規則,反而顯得很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