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面不改色地點了點頭:“她說外姑婆是非常好的人,今日拜見,果然如此。”

王氏掩嘴一笑,接著臉上竟有露出些惆悵,嘆了口氣道:“是阿,好久沒團聚了。”

她沒坐上位,卻跪坐到了側面,請秦亮入席。秦亮見筵席上有個木頭墊子,便拿了過來,也跪坐下來。在陌生長輩跟前,他的姿態還是比較守禮的。

王氏側身問道:“卿去過太原王家宅邸嗎?”

秦亮道:“尚未去,但聽令君說起過。”

王氏點點頭,“其實就是很普通的莊院,還有點無趣,仔細想想大概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但我做夢還能夢到,可能因為在那裡長大,太熟悉了。”她的目光看著半空,“前面的路要穿過一片樹林,路上鋪了石板,一到夏天,石板上的陽光便斑斑點點。”

她忽然回過神來,忙強笑道,“卿別見笑,人老了就是囉嗦。”

王氏見到親戚、好像隱約有思鄉之情,秦亮便好言問道:“君怎麼不回去看看?”

她搖了一下頭,說道:“婦人便是這樣,從小長大的地方卻不是自己的根,郭家這邊才是家。”

秦亮點頭道:“外姑婆說的話,確實頗有哲理。”

就在這時,一個大概五十餘歲的壯漢大步走進了前廳。他的個子不算很高,但是氣勢四平八穩,頗有官威。此人應該就是雍州刺史郭淮,肚子有點鼓、大臉雙下巴。年輕時身體結實的人,年紀一大不注意確實容易發福。

秦亮從筵席上站起來,揖拜道:“僕秦亮拜見外姑公。”

郭淮還了一禮,好言道:“仲明不用多禮。我剛聽說汝到了刺史府,便叫汝外姑婆下廚做了幾樣菜。”郭淮的眼神十分銳利,很容易讓人產生敬畏之感,那種威儀是神情與舉足之間的自然流露,並不是故作姿態。

秦亮的心態比較穩,但面對郭淮、心情也完全沒有了剛才與王氏交談時的親切輕鬆。

他說道:“原來是外姑婆親自下廚,如此盛情,僕著實感動。”

王氏的神情也更加正然端莊,她輕聲道:“我反正沒什麼正事,第一次見仲明,給卿嚐嚐太原的口味。但不知仲明是否吃得習慣。”

秦亮道:“必定習慣,不過好像只有僕不是太原郡出身的人。”

郭淮在上位跪坐下來,伸手做了個手勢,說道:“想來頗有緣分,我第一個官職就在平原郡。”

秦亮說道:“是阿,沒有緣分更不會成親戚。”

王氏側身小聲道:“第一次見汝外姑公的兒郎,多半都怕他,說不上幾句話,仲明倒是大方,竟能與汝外姑公說家常。”

秦亮微笑了一下,心道:雖然是親戚,但任職上我是曹爽的人,雍州的官、誰還能動我不成?即便秦亮對郭淮的心態仍很謹慎,卻也是因為司馬家的緣故。

郭淮的聲音道:“那是外人,我平素比較忙,沒那麼多時間與他們說家常。而仲明是自家人,怕啥?”

秦亮附和了一聲,端起酒杯道:“還望外姑公往後多多教訓指點,也多謝外姑婆親自操勞飯食,僕先乾為敬。”

三人對飲了一杯。這時郭淮便問道:“仲明為前鋒參軍,對此役可有見解?”

秦亮沉吟稍許,又想起了司馬師的話,有什麼見解可以與郭伯濟商議、不用往曹昭伯那裡說。

而且他今晚親眼看到郭淮,見識到了威儀,忽然有了一種揣測:之前都督雍涼的一方諸侯趙儼,已經七十幾歲了、顯然很快就會卸任;不料曹爽直接調了夏侯玄過來接任都督,郭淮在西線打了那麼多仗、對此事很滿意嗎?

想到這裡,秦亮比較謹慎地說道:“僕剛到關中,暫且還不太瞭解實情。況外姑公是久經沙場的將軍,待外姑公安排好,仆倒可以做些查缺補漏之事。”

郭淮點頭,對王氏道:“別看仲明年輕,他是很有戰陣謀略之人,卿二哥也在信中不吝贊言。今日一見,倒覺仲明也是個謙遜之人。”

秦亮道:“不敢,僕只能為國家盡一些綿薄之力罷了。”

這時郭淮舉起了酒杯,三人繼續宴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