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上的女客、除了玄姬吳心,便是東吳士族的夫人女郎、全都不是熟人,自然沒能見到皇帝。宴會持續到下午,女客們先離開了,朱夫人帶著兩個女兒回到府邸,好像有點不高興。

朱夫人是故丞相朱據的族妹,而朱據丞相是小虎的先夫,兩家有點親戚關係就是這麼來的。宴席間大家雖然沒見到皇帝,但是王貴妃在場,小瑤很招王貴妃喜歡、可惜小瑤還不到十歲,朱夫人便看向大嫙、微微蹙眉道:“宴廳中都是婦人,有什麼害羞的?汝還不如妹妹大方。”

大嫙在母親面前、自然不拘謹,她當即開口道:“女兒與貴妃只見過一面,說什麼呀?”

朱夫人忽然沉聲道:“那個何植曾有幾番糾纏,汝沒有擅自與他見過面罷?這種事一定要聽父母之命,汝可不能讓張家招人恥笑!”

大嫙撇了一下小嘴,看著母親“唉”地輕嘆一聲:“阿母真是,還不如義母朱公主知我。”

朱夫人終於緩下語氣道:“我沒見過皇帝,但聽說皇帝的年紀也不算大。”大嫙終於沒有再頂嘴,避開母親的目光、她便垂目一言不發。

小瑤在旁邊也沒吭聲,一雙大眼睛來回看著母親與姐姐,好像沒太明白是怎麼回事。

就在這時,張布從外面回來了。朱夫人趕緊迎上去,將張布身上的裘衣取下來、拍打著上面沾著的雪花。兩個女兒也更規矩了,一起向長身而立的張布揖禮。

“嗯。”張布應了一聲,目光從大嫙嬌美的臉上掃過。

朱夫人輕聲道:“我們家能跟著會稽王、一起前往洛陽嗎?”

張布是吳國文侯張昭的同鄉,可是現在連張昭家都徹底衰敗了,張布家最多隻算是二三流家族。原先張布出任會稽王的左右將督,還能多少看到一點希望,現在吳室除了孫祿家、明顯全都不行了!張家若不想泯然於眾,變成江東的普通豪族,機遇只能來自晉朝洛陽……因此如俘虜一樣、跟著吳國主去洛陽,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哪裡還有會稽王,能不能封個侯都很難。”張布看了一眼妻子,“此事還得卿去找朱公主,我也要在這兩天宴請一下步伯歆。步將軍今天主動來敬酒,說好了設宴再談。我也不知、他是否只是客氣話,不過我們可以宴請他。”

朱夫人聽到這裡,立刻對張布投去了崇敬的目光:“妾就知道,君在任上有好名聲,仲允(張布弟)在步家那邊也有些交情。君快進屋換身衣裳,彆著涼了。”

夫婦二人丟下兩個女兒,往裡屋走去。

這時小瑤才仰起頭,開口道:“姐要聽阿母的話。”母親只是說了一句大嫙還不如妹妹大方,她倒馬上記住了!

大嫙拉下臉道:“晉王來了,專吃孩兒!”小瑤卻是無動於衷,睜大眼睛道:“晉王不就是那天見的皇帝嗎?”小瑤又長大了幾歲,好像已沒那麼好嚇唬。

沒兩天張布就宴請了步協。不知道是步協給張布面子,還是朱公主從中影響了步協;張布家果然進了北上洛陽的名單,以追隨孫休的名義同行。

大帝這一脈的宗室都要去洛陽,自然包括故太子孫和一家。孫和家只剩下婦孺,同為王夫人之子的孫休、便要帶他們在身邊。

孫和之妾何姬,趕緊悄悄告訴養子養女孫俊兄妹,如果養母回了何家、便永遠無法再見,有人要帶走養母就哭鬧!何姬平時很喜歡孩子、孫俊兄妹真的捨不得她,兩孩兒馬上就哭了。

果不出其然,會稽王孫休過來帶人時、何姬的父兄都急忙趕到了建業孫家宅邸。他們跪地請求,想要留何姬在建業,並說了理由、好讓何姬繼續操辦親兒子孫皓的喪事!孫休聽到這裡,差點就同意了、已經要開口說話!就在這時,孫俊等兩個孩兒忽然跑了出去,抱住何姬就大哭,一個勁地喚阿母、讓阿母不要走。

孫休看孩兒們可憐,或許也想到了何姬賢惠、甚至願意為孫謙母子求情,他手一揮便道:“孫皓的事自有安排,何姬等人都要立刻準備行程。”

何家人還要說什麼,但孫休哪容他們多話,當即轉身就走!

最近這些天何姬根本無法覲見皇帝,父親兄弟也只得面對現實、皇帝沒那麼好見到,所以他們希望何姬留在丹陽郡。二弟見孫休離去,惱怒地責怪何姬不孝。何姬也不爭辯,只是跪地哭訴,捨不得養子養女、看他們可憐。

她的理由當然不被接受,二弟的聲音還在旁邊說個不停、孫家還有鄧夫人彭夫人云雲。但何姬基本沒聽進去!

此時的雪已經停歇,不過天井中、樹梢上、屋頂上的積雪仍在,大片的白雪反射著光線,天地間彷彿也豁然變得更加明亮了。剛經歷喪子之痛的何姬、依舊情緒低落,但她一想到能離開丹陽郡,至少那種壓抑窒息的感受、隱約緩解了一些。她終於微微張開嘴,呼吸到了幾口冰冷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