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便翻看著木案上的奏章,主要看貼在前面的內容概括。

良久之後,徽瑜端著一隻茶碗過來了,她跪坐在木案旁邊的筵席上,輕輕把碗放在木案上。秦亮瞥向茶碗,又抬眼看了一下徽瑜養眼的容貌,輕輕點了點頭。

徽瑜也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案上的奏書,可能對每份奏書都貼著的紙、覺得稀奇。

秦亮放下一份奏書,忽然想起了一件小事:“一會卿記得幫我吩咐宦官,把那張坐榻撤了。再把西廳外屋的桌案椅子搬進來。”徽瑜“嗯”地簡單應了一聲。

生活瑣事就是這樣,有些安排是否合適、或許一下子考慮得不太周全,需要後續進行調整。便如那些桌案椅子一般,起初也是秦亮叫人放在西廳,最近他卻發現、自己更願意在裡屋看奏書,所以又要把東西換個位置。閱讀奏書文字的工作,坐在哪裡都差不多;不過當值的散騎常侍、以及書佐們在外屋,即便不與他們言談,秦亮也覺得、呆在人多的場合似乎更費精力。

秦亮又看了一眼徽瑜在哪裡,只見她坐到了另一張木案旁,提起筆正在寫著什麼。莫不是要把剛才秦亮安排的小事、先筆記下來罷?讓她陪在身邊做點瑣事,她倒挺認真上心。

這時秦亮的眉頭微微一皺,看到了一張貼紙上簡單地寫著“建言廢除屯田策”,他便翻開奏書,細看其中的內容。

上書的人是個郡丞,名叫楊偉。秦亮覺得名字有點熟悉,好像做過曹爽的參軍。曹爽的當羽幾乎已被凊洗殆盡,竟還有人逃脫了、並仍在做官!當然也可能是同名同姓之人,秦亮一時半會也搞不清楚。不過搞清了也沒啥用,有時候上書的政見、不見得就是其本人的主張!大家都可能這麼做,即便是秦亮想自己提出什麼徵策、辦法之一也可以找個小官上書!

秦亮看了一遍文章內容,乍看挺好、也貌似頗有道理,畫了一個很漂亮的餅!

民屯其實是戰時體制,在漢末戰亂時組織、保護百姓生產的一種辦法。如今大晉開國,各地已恢復秩序,若把屯田分給屯戶、由郡縣官員代替屯田校尉都尉進行管理,同樣能得到稅賦和徭役,還獲得了民心。

但秦亮立刻想到,這個主張,可能是為了那些侵吞了屯田的地方豪族、把已經吃到嘴的莉益合法化!尤其是正始年間,輔政大臣們帶頭幹這種事,霸佔了屯田屯戶的人估計不少。

而且這樣不談條件、直接取消屯田,將來一旦操作不當,地方大族去侵吞那些分到田的屯戶小民、不比冒著違法的風險侵佔官田屯田簡單?

皇權的硬體實力,除了手裡控制的軍事力量,說到底還是要看、究竟能真正掌握多少土地和人口。自耕農之外,皇室能直接掌控的人口、便包括屯民!如果廢除屯田,是否能收穫一波民心、提高生產積極性不好說,但極可能對皇室佔有的資源份額不利!

關鍵是曹魏搞的屯田制度,到現在也沒有完全敗壞、還能勉強維持。

從魏明帝到正始年間,有一段時間朝廷對民屯的剝削極重,達到了使用官牛者賦稅八成、用私牛則七成的恐怖徵收地步!同時還要承擔沉重的徭役。活不下去的民屯陸續逃亡,主動投靠士族豪族的莊園,以至於屯田和屯戶大量流失……所以總體上並非大族欺男霸女、逼迫百姓所致,他們根本犯不著把事情做得那麼難看,說不定反而會在地方上修路鋪橋、賑濟饑荒,趁機在民間刷一波名望。

不過秦亮輔政掌權之後,便把田稅規範到了曹魏自己的法定比例,即官牛收六成、私牛收五成。接著開始推廣廬江郡搞出來的生產技術,同時按屯戶丁口分更多的屯田、反正不缺土地;但這時候的田稅已不按比例徵收,而是每畝固定數額。

於是最後形成的結果,便是所有民屯的田稅比例都下降到了五成以下,而且因為耕種的田更多、每年收穫的糧食總數也變多了。

屯戶能活得下去、漸漸還有富餘,所以屯民流失的趨勢止住!目前屯田又能繼續玩下去了。

因此以目前的情況、秦亮還不想急於放棄屯田,而且這樣做也沒什麼問題。朝廷徵策有時候和軍事行動是一樣的道理,同樣的兵力、防禦總是比進攻容易;維持現狀、守住現有的莉益格局,當然比去奪走別人的既得莉益簡單,鵝叫也沒那麼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