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正事談得差不多了,鍾會便從旁邊的布袋裡拿出了一疊紙。他起身走過來,放到秦亮面前的木案上,說道:“僕知秦將軍對先父的字帖感興趣,離開洛陽前,又動筆臨摹了一些帶過來,將軍看看如何?”

秦亮立刻翻看了一會,讚道:“好東西阿。”

鍾會笑道:“比不上先父的真跡,可是先父的遺物、僕確實不能拿來贈友。”

秦亮道:“臨帖已是不錯了,尤其出自士季之手。”

書法泰斗鍾繇的真傳,並未傳給長子,反而教給了鍾會,似乎對這個暮年才生的兒子、相當寵愛。如今人們稱呼的書法“大小鐘”,小鐘便不是鍾毓、而是鍾會。

所以鍾會的臨帖、水準自然相當高,秦亮並不是故意恭維。

鍾會確是個挺會來事的人,明明有意結交、卻做得並不明顯,社交手法十分圓潤自然。

當時鍾會寫了一篇文章《賀捷》送給秦亮,祝賀秦亮在幽州平叛中大勝。

秦亮見鍾會的字寫得非常好看,恰好馬鈞再次改良了紙張的製作工藝、送來一批竹漿紙到衛將軍府;秦亮便還贈禮物,送了一大疊白紙給鍾會。

鍾會收了紙張,又親自臨帖,把先父留給他的真跡、臨摹了多篇送給秦亮。來來往往之中,既不俗氣,又增進了交情。

當然這種事也要雙方配合才行,鍾會就曾寫過文章送給嵇康、想要結交,但嵇康不回應、鍾會也沒辦法的,反而顯得有點自作多情。

而秦亮只是個俗人,才不管鍾會的人品好壞,只看他是不是敵人。

王沈的聲音道:“原來秦將軍不僅精通兵法、音律、詩賦,也對書法頗有深究。”

秦亮轉頭笑道:“就是為了字寫得好看點。”

他稍作停頓,繼續道,“書法這種技藝,基礎還得學宗師的東西,否則寫得好看、依舊會被人稱為江湖體,不上臺面。”

鍾會饒有興致地說道:“江湖體,挺有趣的說法。”

秦亮這才發覺剛才的話不嚴謹,畢竟開創者沒法學大師手法。譬如後來的宋徽宗,便自創了瘦金體。

秦亮遂道:“除非是開創流派的人物,畢竟鳳毛麟角阿。大多人還得臨古貼,才能有點造詣。”

他收起了鍾會的禮物,說道:“那便多謝了。”

鍾會道:“能得秦將軍欣賞,僕甚感榮幸。”

秦亮隨口道:“不過最近沒工夫練字了,只等打完了仗、帶回洛陽再練。”

就在這時,秦亮的屬官杜預、辛敞、王康一起來到了邸閣廳堂。一番引薦寒暄之後,差不多到中午了,侍女們把菜餚擺上桌案,秦亮又叫人拿來了酒水。這便算是一場宴席,為初來乍到的王沈和鍾會接風洗塵。

有鍾會在場,大夥談著洛陽的逸聞趣事、又能聊清商樂,席間談笑風生,忙裡偷閒倒多了幾分樂趣。

及至晚上,秦亮回到縣寺內宅沐浴更衣,正要關上臥房門睡覺,想了想還是沒有閂門。不過王氏昨夜才來過,今天看起來精神不好,今夜應該不會再來了。

不料秦亮睡著沒多久、就因細微的動靜而驚醒,他察覺有人進了黯淡的臥房,藉著依稀的月光認出了人。果然沒一會,來人便默默地進了被褥。

秦亮好言問道:“身體無礙罷?”王氏緊緊摟住秦亮,長長地嘆出一口氣,過了一會、她的聲音道:“我不能在縣寺住太久,上午王處道不也說了,明日一早要送我回長安。”

處道當然想不到是怎麼回事。而且王氏自己解釋說明天要回去了,這事也怪不得別人。

王氏又用擔憂的聲音道:“汝外姑公便殂於姜維之手,仲明出發後定要當心阿。”

秦亮“嗯”地回應了一聲:“沒事,別想太多了。”

他說罷輕輕掀開了被褥,轉頭看了一眼,不禁又抬頭看向牆上的窗戶。裡屋的開窗又高又窄,不過月光正好能從窗戶進來,白椛花的光輝灑落塌上一片。至少在此時,屋裡仍然很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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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書友“草知雨”的盟主。今天來不及碼字了,明天加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