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雷失魂落魄地坐回了沙發,雙手抱頭,身子前傾,眼神低垂。

“我確確實實是一個懦夫,不管是那時,還是現在,回想起這一切,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辯解,”瑟雷痛苦地看向賽宗,“賽宗,我自己都厭惡著我自己,痛恨著這副模樣的我。”

賽宗沒有說話,但一次他能理解瑟雷的所思所想,他、他的主人,他們同樣痛恨著自己,雙手沾滿鮮血,無論怎麼清洗,哪怕剝掉一層皮,那種血淋淋的黏膩感依舊如影隨形,不得解脫。

暴怒者渴望安寧,懦弱者尋求勇氣。

“愛莎,愛莎拒絕了我的看望,最後的時刻裡,她選擇了獨處,待天明之時,在其他純血夜族的見證下,她置身於一口深井之中”

賽宗猜到了那迎接愛莎的刑罰。

“白晝之刑。”

瑟雷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那些回憶回來了,它們從記憶的墳墓裡爬出,乾枯的手臂上掛著爛肉與泥土,它們爭先恐後,推倒墓碑,哀嚎不止。

他記得那一日,銘刻進他靈魂深處的那一日。

愛莎臉上掛著久違的笑意,那副笑意是如此溫柔,不禁令瑟雷回憶起了自己第一次與她相遇時的模樣。

在那最後的時刻,愛莎沒有詛咒瑟雷,也沒有憎恨瑟雷,相反,她用力地擁抱了瑟雷,就像兩人第一次正視起彼此的情感一般,血肉彷彿都要粘連在了一起,連帶著心與心也緊貼著。

“別難過,瑟雷,”愛莎說,“我只是在追逐我所尋求的價值。”

價值?

什麼價值,瑟雷完全不懂,有什麼價值是需要付出生命的嗎?生命難道不是最高的價值嗎?

這位生來就獲得永生的不死者,根本無法理解愛莎的獻身,也是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仍沒有完全瞭解這個女人的全部……也沒有機會去了解了。

“照顧奧莉薇亞,她是伱我之間的紐帶,也是你與世界之間的聯絡。”

愛莎囑咐著,瑟雷的神情充滿茫然與困惑,他不明白什麼是紐帶與聯絡,更不明白這與奧莉薇亞有什麼關係。

瑟雷對奧莉薇亞所有的愛意,都來自從愛莎身上溢滿出的部分,愛莎離開了,奧莉薇亞對他而言也變得可有可無。

“向他認錯,愛莎,”瑟雷緊張地勸說著,“向他臣服,這樣你就能活下來。”

愛莎像位母親安撫孩子一般,輕輕地揉了揉瑟雷的腦袋,聲音柔和道,“沒關係的,瑟雷。”

“你在說什麼?”

“所有的事。”

愛莎親吻著瑟雷,在他的耳旁輕語,“你是個好孩子,你是隻是還沒準備好。”

“但我相信……”

“我相信終有一日,你會準備好的。”

做完最後的告別,愛莎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踏入了那幽邃的深井之中。

當天明之時,晦暗鐵幕裂開了一角,一縷燦爛的陽光猶如天神揮下的巨劍,插入深井之中,驅散了所有的陰影。

瑟雷就站在井邊,他能聽到下方傳來的痛苦悲鳴,也能聆聽到面板油脂被烤焦的爆裂聲,空氣裡瀰漫著一股焦炭與血腥味,漸漸的女人再也忍受不住,絕望的哀嚎聲響徹。

白晝之刑。

這是永夜帝國內,針對純血夜族最為殘酷的刑罰。

因陽光直射角度的變化,除去正午時分外,深井之中始終會有一小片陰影的存在,而這片陰影會成為純血夜族苟活的契機。

上午日升之時,她的身體會一點點地烤焦、燒爛,但躲藏在陰影裡的血肉,又會具備十足的活性,憑藉著尊貴的純血,強大的自愈力會與陽光的灼燒持平。

正午時分來臨之際,陽光完全籠罩住了深井,她不再有任何躲藏的地方,強烈的陽光會均勻地烘烤她的身體,面板變成焦炭,眼球被蒸發,美好的容貌將變得枯槁,所有的髮絲一併蕩然無存。

幸運的是,這正午的陽光是穿透晦暗鐵幕而來,它的光芒並不熱烈,雖然足以殺死低階夜族,但對於女人這樣的純血,這種程度的日光還無法完全抹殺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