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前世,也不是什麼穿越,只是初生的靈魂被植入了一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以至於他錯認為,自己早已度過了一生。

從一開始,伯洛戈的人生就是扭曲的,知曉真相後,他覺得自己此刻理應悲傷才對,為薩琴、蘇西,為自己紅杉鎮的父母,還有整個紅杉鎮……

為這一切的消失感到悲傷。

可伯洛戈的內心只有一片蒼白,他提不起半分的情緒,或許是伯洛戈活的太久了,久到那些記憶在伯洛戈自己看來,就像在看待另一個人的人生,他無法與其共情分毫。

隨即,一股龐大的悲傷將伯洛戈捕獲了。

伯洛戈用力地仰起頭,望著蔚藍的天際,他為自己的無動於衷感到悲傷,為自己如此冷漠感到悲傷,為自己是個冷血的人感到悲傷。

有時候伯洛戈也搞不懂,自己的人生究竟為什麼變成了這樣。

“我可以坐在這嗎?”

一個年邁滄桑的聲音響起,伯洛戈轉過頭,那是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他的身子佝僂著,拄著柺杖。

伯洛戈看了眼沿湖的長椅,其它的位置都是空著的,但伯洛戈沒有拒絕,而是點點頭。

老人顫顫悠悠地坐了下來,寂靜的沉默裡,他時而望望湖面,時而看看天空,老人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但伯洛戈能察覺到,老人總是把視線不經意地落在自己身上,像是在審視自己。

“你可以幫我個忙嗎?”老人問道。

“你說。”

“嗯……我和朋友打賭,賭我們誰能和年輕人交朋友,”老人笑了笑,“我知道,我根本不瞭解年輕人說的那些事,但你可以裝作和我談的很高興的樣子嗎?”

伯洛戈覺得眼前這個老人莫名的有趣,他同意道,“好。”

“這座城市真美啊,不是嗎?”

老人很容易地融入了談話裡,他問道,“你在這生活很久了嗎?”

“算是吧,在這工作了有段日子。”

伯洛戈思考了一下,這是自己工作後的第五年?還是第六年?時間總是如此飛逝,當你察覺時,它已經逃之夭夭。

“那還真不錯,”老人望著林立的高樓,感嘆著,“我在幾十年前曾來過這一次,那時這裡還是一地的焦土廢墟。”

伯洛戈的目光有些意外,只聽老人繼續說道。

“那場戰爭,沒完沒了的戰爭,現在回憶起來,我都不清楚,我當時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去打的仗,反正當我回過神時,一切都變了。”

老人絮絮叨叨了起來,“我的家鄉沒了,熟悉的朋友也沒了,就連我自己也變得面目全非……”

“你參與過焦土之怒?”伯洛戈問。

“是啊,”老人朝著伯洛戈露出爽朗的笑容,“沒想到吧,這年頭還活著的老兵可少之又少了。”

伯洛戈很想說,自己其實也是老兵的一員,不過說出來對方也不會信,也沒那麼必要了,至於少之又少……這一點確實,歲月的加持下,當年參軍計程車兵們,一個個都算是百歲老人了,基本都歸於墳墓了。

“時間真偉大。”

老人讚美著,“它把城市變成焦土,又把焦土變成城市,它淡化了所有的悲傷,遺忘了無數的死者。”

“只是有些事,是時間無法泯滅的。”

伯洛戈接著老人的話說道,“你可能會在時間的影響下忘記它,但它會在時間的洪流中一直銘記著你,直到宿命的一刻到來,如同槍鳴般,警醒著你。”

老人沉默了下去,若有所思,伯洛戈則目視著前方,忽然說道,“你的朋友都死了,沒有人和你賭這種無趣的事,你找我到底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