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面色複雜的看著再次入定的老父親,心中低嘆了一聲,也閉上雙眼入定練氣。

……

同一時間,宋義亦在自己的帥帳之中被驚得上身立起:“借糧?還五十萬石?他漢軍怎麼不去搶?”

接待漢廷使臣的謀士立在帳下,一臉無奈的低聲道:“啟稟大帥,這批糧食俺們要不給的話,漢軍的確是準備硬搶了……下臣方才收到斥候來報,徐州蒙恬部已開拔北上,泰山郡鍾離眜部亦已整軍完畢,磨刀霍霍向俺們青州天軍。”

“豈會如此?”

宋義驀地睜大了牛眼,一臉噩夢成真的驚恐表情,他一骨碌的從坐榻之上爬起來,失聲道:“某家與漢王殿下秋毫無犯,上個月、上上個月,都給漢王殿下進貢了一批財貨美人,漢王殿下豈會討伐本帥耶?”

謀士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大帥,您說漢王殿下是不是惱怒於俺們的搖擺不定之態?”

宋義惡狠狠的瞪了謀士一眼,低聲怒斥道:“用臀都能想明白之理,還須得著問?還不快想想,要如何才能息漢王殿下雷霆之怒?”

他說得好有道理,謀士竟無言以對。

宋義見狀,一把將腰間佩劍抽出半尺,怒喝道:“再不想辦法,某家先斬汝狗頭,送與漢王殿下息怒!”

謀士神色麻木,有氣無力的道:“事已至此、別無他法,唯有儘快湊足糧秣,秘密送入漢地,方能解漢王殿下雷霆之怒。”

宋義肉疼的虯髯亂顫:“真要給?就不能再想想別的辦法?要不然俺們再給漢王殿下送幾個美人兒過去?興許美人兒哄得漢王殿下一高興,這事兒就過去了。”

謀士聽到這裡,實在是繃不住了,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您當誰都跟您似的,枕頭風一吹就啥正事兒都給忘了?’

宋義被他的眼神氣得心態炸裂,勐地將佩劍再拔出半尺,凶神惡煞的怒聲道:“快說,再敢耽擱,某家定斬你狗頭!”

謀士無力的長嘆了一口氣,無奈道:“大帥何曾見過漢王殿下無的放失?他老人家既已調兵遣將,那麼就定然已經做好攻伐俺們青州天軍的打算,豈是幾個美人兒、些許財貨便能搪塞的?正巧當下天軍主力一意西進,俺們青州天軍又多番推戰不出,漢軍若當真攻伐俺們青州天軍,天軍主力恐怕不會遣軍來援……”

宋義驚得滿臉橫肉抽搐,失聲道:“如此說來,俺們豈不是死定了?”

謀士隱藏在大袖中的雙手死死的握住拳頭,才強忍住了捂臉的衝動:“下臣方才不是都說應對之法嗎?以漢王殿下說一不二的行事之風,只要俺們按照漢王殿下的要求,送五十萬石糧秣過去,此厄立解!”

宋義比他還無語:“某家如何不知漢王殿下說一不二、一口唾沫一口釘?可問題是,俺們上哪兒去弄那五十萬石糧秣啊?軍中存糧不過二十多萬石,眼下距秋收又尚有三月之久,俺們就是將兒郎們散出去搶糧,一時半會兒也湊不出五十萬石糧秣啊!”

謀士看了他一眼,再度向他邁了一小步,陰惻惻的說道:“大帥湖塗啊,俺們湊不出五十萬石糧秣,呂氏千年世家、樹大根深,他們還能湊不出來嗎?”

宋義聞言雙眼一亮,神色激動得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但口頭卻還假模假樣的說道:“這……不好吧?呂公襄助某家起兵,平素亦多有往來,問他們‘借糧’,有恩將仇報之嫌啊!”

謀士低頭,掩飾住自己的鄙視的眼神:“這個‘恩’,就看怎麼說了,呂氏襄助俺們起兵,也不過只是暗地裡出了些錢糧而已,前番漢王殿下令俺們交出呂氏血親,咱們可是放了他呂氏滿門老小一馬啊,錢糧之恩豈能大過救命之恩?”

宋義如何不知他刻意忽略了‘琅琊’二字?

但有了這個由頭,他心頭瞬間就覺得理直氣壯了許多,彷彿自己真是那知恩圖報之仁人君子!

就在他故作姿態之時,又聽到謀士低聲道:“辦法就這麼個辦法,是俺們葬身漢軍槍矛之下,還是呂氏破財免災,全在大帥一念之間了!”

宋義聞言,心中再無疑慮,毫不猶豫的回道:“那還是讓呂氏破財免災罷,大不了,待到秋收之後,俺們再還他們一部分糧秣……”

二人相視一笑,像極了狼狽為奸。

……

對於借道與借糧兩件事,陳勝只是順手為之,並未太過關注。

他料定了張良與宋義,都大機率會答應他的借道與借糧要求。

反正棋子他已經落下去了,無論這二人肯不肯答應,他都有的是辦法,逼著他們不得不答應!

自打定主意,今歲不再對外動刀兵之後,陳勝便按耐住性子,真正沉下心來仔細的梳理王廷內政……

隨著時間推演,他漸漸體會到了“治大國如烹小鮮”的王道境界!

那是一種山河社稷、黎民眾生皆在心頭,卻無一是束縛,而都是可供利用的資源,不同的組合能配合出不同特效的妙境!

而這種精進,始於他對“王權”二字的進一步瞭解。

王權於他,如影隨形,如呼吸般輕而易舉、順理成章。

但對於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對於距離他最近的一干文臣武將,王權都是一座沉若萬鈞、高不可攀的大山!

而對於真正生活在底層的百姓們來說,王權……就是大勢,他揮灑出去的一粒沙,落到底層,都將會變成一顆毀天滅地的隕石。

在這樣的環境之中,任何一道涉及到百姓的王令,都必須要慎之又慎、三思而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