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老弟恕罪、伏老弟恕罪……”

李斯一手水漬的快步回到郡守衙,略帶歉意的向正坐在殿堂左上方的伏醜揖手道:“這人老了,脾胃就是虛寒,坐一會兒就都出恭。”

伏丑年過六旬,身穿玄色錦袍,身量纖長清瘦,頭戴一尺高冠, 長鬚飄逸,一絲不苟的正坐於藺草蓆上,如同一顆蒼勁的老松!

他的目光不著痕跡的一掃李斯身後,見李斯仍是獨自一人進殿內,威嚴的眉宇之間,頓時就多了幾許陰沉之意。

“李公何須客氣!”

伏醜虛了虛雙眼, 皮肉不笑的說道:“倒是陳都尉,果真是少年得志,意氣飛揚啊,再過兩載,只怕連魏王殿下他都不放在眼裡了吧!”

方才他“不經意”間,透露出殿下有意賜宗室女於陳勝為正妻之後,李斯便假意出恭,匆匆離去,如此久才回來。

他哪能不知道,李斯那是請示陳勝去了。

外出巡視河堤?

騙鬼吶!

你真當老夫來郡衙之前,未曾打聽過陳勝的行蹤?

當然,他也知,這是地方官府接待中樞官吏的慣例。

帝都中樞官吏下到地方,大凡只要不是直屬的上下級亦或者關係特別親近的官員,抵達地方官府之後,地方官府會按照來人的文武品秩,派出相應的官吏接待,探尋其來意。

在探清來人來意後, 接待的官吏再回報郡守, 郡守再親自出面款待之時,便能進退有據。

這點小事, 會弄得這麼複雜,卻是因為大多是時候,中樞官吏下到地方,都是為了分派徭役和賦稅!

朝廷的徭役和賦稅任務,大多數時候都是靈活的,人口富裕者可多執徭役、少繳賦稅,錢糧富裕者可多繳賦稅、少執徭役,手眼通天者徭役賦稅都可少出……這其中就有了很大的運作空間。

伏醜透過李斯,將魏王有意賜婚的意向,透過給陳勝。

回來的,卻依然是李斯一人……陳勝的態度,不言而喻!

這候 章汜。“伏老弟何出此言?”

李斯聽到伏醜改口稱陳都尉,心頭亦大感不悅。

魏王姬烈為當朝太尉,統轄天下兵馬,陳勝所兼騎都尉之職,自然也在魏王統轄之內。

然郡守之職,位在騎都尉之上。

豈能越過郡守之位,強行統轄騎都尉的官職?

這不是以勢壓人嗎?

若是魏王親來,以勢壓人也就罷了!

你區區魏王門下走狗,也敢借勢欺壓一位手掌重兵的一郡之首?

誰給你的膽子?

這可能就是屁股決定腦袋!

李斯以前作為陳郡諸世家之首, 又曾在洛邑為廷尉監多年,對於世家權貴之間的相互勾連、打壓異己的手段,早就司空見慣、見怪不怪了!

先前他不惜違反慣例,中途離場去尋陳勝,心頭未免也沒有贊同此事的念頭在作祟。

但如今站在陳勝的角度看待此事,才發現,朝中這些個公卿權貴,的確個個眼高於頂,視萬民如豬狗!

區區一條宗室走狗,都敢跑到別人的地盤上對主人狺狺犬吠!

李斯心頭薄怒,面上卻還賠著笑,連連拱手道:“我家大人對魏王殿下崇敬之至,往日時常囑咐我等需以魏王殿下為馬首是瞻,絕無違逆王旨之意!”

“那這麼說來……”

伏醜皮笑肉不笑的說道:“賜婚之事陳都尉也全憑魏王殿下做主了?”

“我家大人若在,定感榮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