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道理不行,因為恕瑞瑪人並沒有什麼功夫去聽你的大道理,他們在難得的閒暇時刻,都要抓緊時間磨練技藝,那才是他們的立身之本。

提高醫術水平有效,但很可惜由於原材料太少,哪怕乾淨的水都是寶貴的,卡爾亞能做的也不多。

思來想去,卡爾亞的著力點最終落在了音樂上。

卡爾亞不是什麼作曲家。

但這並不妨礙他拿來一些慷慨激昂的歌曲,填上符合恕瑞瑪語言習慣的韻腳,在搖旗吶喊的時候扯著嗓子如搖滾一般嘶吼。

戰鬥勝利之後,卡爾亞則是會哼唱起歡快的曲調,慶祝恕瑞瑪部族的得勝歸來,將用歌聲舒緩戰鬥帶來的傷痛、盪滌疲憊。

如果有人不幸戰死,那卡爾亞則會在風中唱起一首哀傷的輓歌,並在最後加上讓人振奮的音節,死者已逝,生者振奮前行。

有人心心相印之時,卡爾亞則是會為笨拙的姑娘和小夥獻上自己的祝福,用一首單獨傳授的情歌引導這份愛情的水到渠成。

每天的夜深人靜之際,他又會在眾人滿身疲憊之時,一面點燃篝火,一面吹起口哨,讓悠揚的哨聲和幽暗的夜色融為一體。

而等到了清晨時分,卡爾亞也會在準備吃食的時候引吭高歌,將恕瑞瑪的眾人從沉睡之中喚醒,共同迎接沙丘之上的朝陽。

……

……

相較於過去,恕瑞瑪眾人最開始並不怎麼習慣有個“音樂家”待在身邊,但漸漸地,大家都習慣了有這個個人為自己單調的沙漠旅程增加一點難得的儀式感,迎來送往、婚喪嫁娶,卡爾亞的歌聲、口哨聲、尖銳悠揚的笛聲和沉悶有力的鼓聲,終於漸漸地成為了恕瑞瑪人生活的一部分。

就算身體孱弱,卡爾亞也終於完全不再被視為累贅,對於恕瑞瑪眾人來說,卡爾亞的歌聲就在時刻地提醒著他,自己是一個恕瑞瑪人,自己身在恕瑞瑪這個大家庭裡。

有人和自己分享喜悅,有人和自己分擔痛苦。

生於斯、死於斯。

哪怕身體消失在了黃沙之中,恕瑞瑪部族斯卡拉什的馱包之中,也會留下一個和自己神似的小小雕刻,背後簡單地記錄著自己的一輩子。

對這些卑微如螻蟻一般的沙漠遊民來說,有這些……已經值了。

也正是透過這樣的方式,卡爾亞一點一點地進入到了恕瑞瑪的權力核心,並漸漸地有了在戰前會議上發言的權力。

沒有大刀闊斧的改革,沒有雷厲風行的變化,在這脆弱的部族之內,卡爾亞彷彿一陣沙漠之中少見的春雨,潤物無聲地改變著恕瑞瑪。

先是更規範的傷口處理方式。

然後是戰鬥之中一點更加通用的合作技巧。

再之後,是加強裝備的準備,修正喜歡赤膊上陣的不良習慣。

後來甚至在和僱主談判的時候,卡爾亞都成為了主力,因為恕瑞瑪的眾人已經意識到,雖然他很弱,但耍起嘴皮子,他卻比誰都強。

除此之外,卡爾亞還在潛移默化地擴大著自己的影響。

在向其他人學習戰鬥技巧之餘,部族內那些孩子們都習慣性地圍在了卡爾亞的身邊,他們開始希望向卡爾亞學習一點別的東西——而不管是他們想要學習雕刻、想要學習唱歌、想要學習吹口哨、還是想要學習繪畫,卡爾亞都傾囊相授。

整整五年,卡爾亞讓自己成為了恕瑞瑪的二號話事人,也讓恕瑞瑪從一個只有兩頭斯卡拉什、總計不足百人,一路顛沛流離的小部族,發展為了擁有超過五十頭斯卡拉什,總人數超過三千的大型部族。

如此情況下,恕瑞瑪部族已經完全擁有了佔領一座綠洲的能力。

然而,就在瑟塔卡召集了族內戰鬥小隊的隊長,商議著奪取一座綠洲,成為綠洲人之際,卡爾亞卻提出了一個讓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的可能。

“我們為什麼不走出這片沙漠,去外面、去更豐饒的地方呢?”

如果卡爾亞只是無名小卒,他的話語無人會聆聽。

但現在,當他說完了這句話,目光灼灼地掃過眾人之際,沒人輕佻地回應,而是紛紛陷入了思考。

而且,出現在他們腦海之中的第一念頭,不是“我們能不能走出沙漠”,而是“我們要不要走出沙漠”——因為所有人都習慣了卡爾亞的謀定後動,似乎只要他準備好了一切,那沒有什麼是不能成功的。

現場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