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念不高興。

他才不是想尿床呢。

昨晚他本來要出門去尿尿的,沒想到就聽到姐姐和舅舅的話。這才讓他連尿尿都忘記了。

念兒才不是想尿床呢。才不是。

他們都不是好人,都瞞著念兒,不讓念兒知道。哼。

爹孃,姐姐,舅舅都瞞著念兒,他們不喜歡念兒了。姐姐還說想要一個弟弟。

是念兒不乖嗎,不聽話嗎?

念兒不是想尿床的。是它自己要尿的,不是念兒想尿。

霍念偷偷跑了出去,也不敢跑遠,就蹲在書塾牆角邊上的一個陰影裡,抱著膝蓋,埋頭小聲地哭。

他們是不是都不喜歡念兒了,才想換一個弟弟。

爹孃,姐姐,舅舅,都是壞人。念兒不喜歡他們了。

張輔又一次來到莫愁湖,又一次下了轎,慢慢走到博雅書塾門口。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路上的百姓匆匆撇了他一眼,垂了頭,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他,不敢與他靠近。自古民畏官,平頭百姓向來不敢直視當官的。

張輔已經習慣了,閒步走到博雅書塾門口,抬頭望了望,大門半開著,守門的老大爺,此時正歪在椅子上打著磕睡。

張輔又往裡望了望,只聽到書聲朗朗。正想移步走開,就聽到隱隱的哭聲。

武人對細小的聲音自來敏感,張輔尋聲走了過去。

不由得笑了。

又是這個小子。

又偷偷躲著掉金豆子。

張輔臉上掛著笑朝霍念輕輕走了過去,緩緩在他面前蹲下。柔聲問道:“你怎麼又哭了呀,是你爹孃姐姐又丟下你離開京城了嗎?”

霍念哭得滿臉是淚,抬起一雙水洗過一般的,圓溜的大眼睛望向他。

很快就認出他來:“穿補服的伯伯。”

說完鬆了口氣,小身子貼著牆滑坐了下來,兩隻小腿朝前伸直。

張輔笑了笑:“腿蹲麻了?”

霍念呆呆地朝他點頭,一低頭,眼眶裡的兩滴金豆子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張輔心上的某處,好像被人用羽毛輕輕撥了撥。

抬手在他小臉上,輕輕幫他拭了拭,霍念乖乖任他拭著眼淚,眨巴了兩下眼睛,睛睛裡的淚珠子又掉下幾顆。

張輔笑了笑,再幫他拭去。

見他攤著兩隻小腿,靠牆坐著,想起方才他說腿蹲麻了,便用手在他兩隻小腿上捏了捏。他從小練習武藝,最知道怎麼鬆勁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