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秉站在宮城門樓上眺望外城,入目是星星點點的火光。

車陀人兵臨城下。

尤其在如今京城兵力嚴重不足的情況下,不可避免,會有少部分有心之人在城中燒殺搶掠,滿足自己的私慾,反正等車陀人破了城,誰還能管到自己的頭上不成。

他已經竭盡所能。

即便對不起獅俞王的託付,至少他沒有辜負一生所學的道理。

如今城中守卒尚不足五萬,其中精銳也盡數被調走,自己能發動民力守上數個月,可是食物和水源能堅持上那麼久嘛?

到那時,自己固然可以一死報社稷,留得身後美名。

那些百姓何辜啊!

徐秉深知一座負隅頑抗的城池,城破的那天就是一群禽獸撕破面具的時刻,便是那位車陀太子再仁慈,他還能強行約束數以十萬磨牙吮血的餓狼嗎?

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守城。

某種程度上,徐秉的確也做到了他對獅俞王的承諾,成功將車陀人拖住了,畢竟想要順利地接手王城,治理好城中的騷亂,不花上十天半個月絕不可能。

有這些時間,足夠獅俞王退守渚郡。

“大人,宮中各處都已經準備妥當,只需您老一聲令下,車陀那幫蠻子連塊磚都別想搬走。”

年老體衰的太監身上沾滿黑油的刺鼻氣味,此刻卻彷彿絲毫未聞。

“楚大伴不隨他們一起逃走嗎?”

徐秉回過頭,對老太監的選擇似乎頗有些意外。

“王朝更迭總得有人為它陪葬,老奴咱在宮牆內生活了大半輩子,已經快記不清市井小民是如何過日子的了,能跟老大人死在一塊,也是咱的榮幸。”

老太監也很灑脫。

他是先王時期的舊人,作為先王最信任的太監,風風光光過了大半生。

除了男女那點事,什麼沒有享受過?

今上登基後,他也不棧戀權力,痛痛快快把掌印太監的位置讓給新人。

今上是個心軟念舊的,見他也識趣,特許他在宮中養老。

如今生活五十年,一直到大廈崩塌。

“那這杯酒,老夫我先敬大伴!”

徐秉釋然地笑道,隨即舉起杯對老太監敬了敬,隨即便一飲而盡。

老太監見狀,也端起酒杯,嘿笑了一聲。

“能喝到徐大人的酒,咱也不算是虛度此生了。”

老太監美滋滋地一飲而盡。

方飲罷,還頗有些眼饞地嘖了嘖嘴,把目光投向剩下小半壺。

“徐大人還有一杯酒,是在等什麼人啊?”

徐秉笑著又給老太監倒了一杯,又從托盤上取出一隻空酒盞,細細用熱水燙過,這樣等會兒酒水也不會涼的太快。

“自然是等該等之人。”

徐秉笑著舉杯朝面前朗聲敬道。

“獅俞太傅兼大相國一品文忠公徐秉見過太子。”

老太監抬頭只見澄空萬里,沒半個人影,正欲回頭詢問徐秉,卻驀地瞳孔微縮。

只見一道身影閒庭信步地一步步從空中走下來,彷彿腳下有數百級臺階承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