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妙德二人超度了一夜的亡魂,臨近破曉,方才有了那麼一小會兒休憩的功夫,好在二人都是養身有成的武者,即便一夜不睡也不會疲憊。

隨手從後院抱來一捆硬柴,在廟中生起火,二人將饢餅放在火邊烘軟,又從不知道哪個旮旯角里翻出半隻破鍋,洗乾淨燒了一鍋雨水,就算是解決了早食。

最後一口饢餅下肚,廟外淅淅瀝瀝的雨聲也終於消停。

二人收拾行禮,又朝著向西五十里外行去,那裡,便是黃鼠狼精口中的車陀國。

也是裴妙德這一世出生的地方。

或許是近鄉情怯的緣故,就在離拒馬城三里外的地方,三葬和尚突然停下腳步,抬起眼遠眺高大的城關,默然不語。

“師兄,怎麼不接著往前走了?”

大摩和尚有些奇怪。

以二人的目力,依稀可以看見拒馬城早早已經開啟了城門,趕早販賣貨物的小販絡繹不絕,赫然讓人覺是一片祥和安定的淨土。

“無妨,接著走吧。”

裴妙德搖搖頭,並沒有正面回答自家師弟的疑惑。

與大摩和尚所看見的景象不同,在他的一雙法瞳眼裡,原本安詳平和的拒馬城此刻卻被數百丈厚的妖雲盤踞,守城的官兵青面獠牙,流著涎水,時不時從路過的小民身上咬下一口。

那些生民百姓明明疼的臉都皺成一團,卻還在強顏歡笑地諂媚應承,用血淋漓的傷口逗得那夥妖魔哈哈大笑,方才允許被放過城關。

衰朽腥臭的氣息不斷刺激著他腦中那根喚作理智的弦。

所幸裴妙德沒有被這份本能衝昏頭腦。

任憑邪魔之敵如何警示,僧人依舊是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將不適與作嘔深深積壓在心底。

畢竟——

他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此方天地並不太正常。

裴妙德依稀記得他出生的那日,天降祥雲,五色霞光席捲三千餘里,有佛陀自虛空來,沁人心脾的檀香瀰漫著整個宮室。

如此異象,召來的卻不是仙門大能,也不是空門聖僧,而是似黑雲席捲一般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妖魔,無數青面獠牙,銅皮鐵骨的邪魔將天日都遮蔽的黯淡無光。

你能體會到稚嫩的嬰兒睜開第一眼,卻發現身邊都是對自己垂涎三尺的妖魔,那種絕望到令人窒息的感覺嘛?

若不是自家師尊心生預兆,於萬妖叢中救下自己,或許自己這一世都未必能活過三息。

然而就是這般以一己之力,打殺了數尊神通大妖,嚇得一眾邪魔紛紛讓步的無妄神僧,卻也不過是一個不能修行的凡人,縱然一身武藝超凡脫俗,依舊掙不脫兩甲子的大限。

裴妙德在山中修行二十有六載,卻自始至終,從未見過任何一個修行者,彷彿這片喚作賀牛州的土地上,修行者已經死絕一般。

而且此地的武道也似與前世不相同,沒有所謂的後天先天,也沒有蓄練內力的法門,有的只是打熬筋骨,壯大氣血的粗糙功法。

境界吹的端是唬人,什麼養身,伏猿,天意,單單是無天寺內,天意境的宗師就有七八個,名頭叫的恁好聽,真打起來,都還不夠妖魔一口吃的。

甚至裴妙德自從武入先天,法成煉炁,也無懼被人喚一聲宗師。

至於無妄神僧為何能闖下偌大威名,嚇退一眾妖魔,全因無天寺中供奉的一件佛器,只要持有者肯獻祭自己的精血,就能在短時間內獲得堪比神通真人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