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康民巷。

老遠就能看見街北的一座府邸,門前蹲著的兩隻大石獅子煥然如新。

石獅背後,是三間鎏金獸頭的大門,列站著四名灰袍烏帽的小廝,正門卻不敞開,只有東西兩角門不時見人出入。

正門上有一烏木牌匾,匾上描金陰刻著【胡家】二字。

陳慶之還未走近,已經有耳聰目明的門房跑過來。

“不知公子貴姓,可也曾提前下過拜帖?”

拜帖就是拜訪別人時下的名帖。

有身份的人會友都會提前一天送上拜帖,寫明自己幾時幾刻會登門造訪,這樣也方便主人做好迎接的準備。

胡仲卿在登州府大小也算個人物,平日裡登門拜訪的自是絡繹不絕。

只是人的精力終究有限,來者也分嘉賓惡客,這個時候便需要門房看人下碟。

做門房也是門技術活,既不能狗眼看人低地埋汰了貴客,給主家招致夙仇;又不能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給放行,毀了老爺的好心情。

即便真要出了差錯,那也是下人一時疏忽,為主家留住最後的體面。

“在下陳慶之,府上的胡老太爺正是在下外祖,說來慚愧,昨日行的匆忙卻是忘了呈上拜帖,還煩請小哥進去通報一聲。”

吩咐力工將賀禮放在西角門前,陳慶之拱手解釋道。

昨日被灌得酩酊大醉,卻是忘了還要往胡家呈遞拜帖,幸虧這是家裡人走親戚,尚未出三代,隨性一些倒也無妨。

“瞎了你狗眼,這位可是太老爺最疼愛的表少爺,你也敢把他攔在門外!”

沒等門房開口,身後突然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連忙跑過來訓斥,隨即擺出一副溫恭的神色對著陳慶之賠笑。

“新來的下人不懂事,沒見過表少爺的尊容,還請莫要往心上放,老爺要是知道我們如此怠慢了表少爺,非扒了老奴一層皮不可。”

看似斥責,實際是在替那小廝開脫。

“原來是吳伯,多年不見,您的身子骨依舊健朗啊!”

此人與陳慶之是舊相識,前些年胡仲卿六十大壽的時候,他隨父母登門造訪,負責接待的便是這位老管家。

“秦二,還不快請表少爺入宅,”見小廝還在發愣,吳管家沒好氣地呼去一巴掌,“我親自去向老爺稟報這樁喜事。”

“是是,表少爺,這邊請。”

伸手扶正腦袋上的烏帽,秦二忙不迭躬身請陳慶之往裡走。

穿過西邊的垂花角門,兩側是抄手遊廊,廊腰縵回,簷牙高啄,中間穿堂擁著幾簇海棠桂樹,端是顯得錦繡阜盛。

再往裡面可以瞧見一道月門,背後就是演武場,供少爺小姐們健身習武而設。

胡老太爺以武發家,後代子孫自然不能忘本。

胡家的少爺小姐,從六歲開始扎馬樁,沐藥浴,打熬一身筋骨。

到了十二歲,該是傳授家傳武學的時候,每日卯時就要起身,來到演武場這邊與教頭捉對操練。

只是如今已是接近巳時,演武場隱約還能聽見刀兵碰撞的動靜。

陳慶之心生好奇,遂徑直穿過廊道向著門裡望去。

只見青石板磚鋪就的演武場上,有一眉目妍麗的素衣少女正揮著手中三尺青鋒,似重濤疊浪連綿不絕向著面前的葛袍老者刺去。

而老者只是退讓兩步,隨即提棍點在她用力薄弱的節點,輕輕撥拉,便引導著少女向兩旁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