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興華跟牟文華聽此一說,稍作深思,又四目一對,隨後都哈哈笑起來。他倆都明白了霍旭友話裡的意思。

吳興華說:“生在新中國、紅旗下,叫華的名字很多吧,這名字很大眾,爹媽給起名字的時候都是緊跟大形勢的,是愛國的。”

牟文華接話:“華跟華不一樣,您的華是吳處長的華,我的華什麼也不是。”說完,他的眼睛裡露出了一絲年輕人少有的狡黠。

霍旭友捕捉到了牟文華的眼神,他說不清這種眼神是笑謔,是無奈,還是奉承,還是真心話。他立刻覺得牟文華還不是個書呆子。

吳興華哈哈一笑:“一個華字寫不出多餘的筆畫,算是我跟您們弟兄兩個有緣份。”

一陣微風吹來,沒有陽光炙烤的空氣流動起來倒是有了幾分愜意,在爽快的風裡,夾雜著油爆蔥花的清香,繚繞起的煙霧透過行人的頭頂,向著傍晚幽藍的天空迤邐前行,慢慢消失在黝黑的毛白楊葉子中間。透過濃密的樹葉子,好像有幾顆星星在閃爍著忽明忽暗的白光。

天已經黑下來了,路燈亮了,在路燈的照射下,小吃攤好像更顯示了它的存在,更多的煙霧籠罩了馬路兩旁的空氣,更多的人擠進了薄霧之中。

霍旭友依舊保持著要請客的架勢,吳興華說了他們什麼都不要管,但他認為這是吳興華的客套,也就沒有真正的往心裡去。眼見他跟牟文華來來往往的客氣,也不便於插話。聽到吳興華說緣份兩字,禁不住有話脫口而出:“老大哥看得起我們。”說完有些後悔,認為這句話唐突,生硬,似乎把還不算多熟悉的吳興華已經擺到了類似哥們的地位,有些犯上,覺的尷尬。忙又說:“吳處長,您看您喜歡喝什麼酒。”

吳興華止住了與牟文華的交流,看了一眼霍旭友,又看了一下牟文華,眼神裡有徵詢的意思,這時候,他站了起來,說:“我過去看看。”朝小吃攤主走去。

霍旭友明白吳興華過去看酒,也不便於跟過去發表意見,只好目送吳興華的背影。他看到吳興華在與老闆娘交流,老闆娘好像並不在意吳興華的存在,只是在忙碌炒菜中偶爾抬頭看他一眼。霍旭友扭頭對牟文華說:“吳處長喝什麼酒咱就跟著喝什麼吧。”說完,他又去看吳興華。這個時候,吳興華端著一盤炒好的青菜送到了靠牆的一張小桌邊,桌旁一個光著膀子的壯漢伸手將盤子接了過去。吳興華扭身回到炒菜的老闆娘身邊,彎身從地下提起一捆啤酒,朝他們這桌走來。

霍旭友忙起身去接,吳興華將啤酒遞給霍旭友,不及坐下,開口道:“天熱,喝點啤酒吧。”

牟文華接話道:“吳處長,我不喝酒的,這個霍旭友知道的啦。”

吳興華坐下,從腰帶上解下一串鑰匙,鑰匙中間有一把多用途摺疊刀子。霍旭友馬上會意,伸手去接,吳興華也沒客氣,遞給了他。

霍旭友已經將包紮啤酒瓶的繩子剪斷,順手拿了三瓶啤放在桌上,還沒等分配,牟文華便攤了雙手,嘴裡一個勁地說不能喝。

吳興華樂了,他以北方人的心態揣摩南方人的想法,見牟文華張牙舞爪的樣子,禁不住調侃道:“男人哪有不喝酒的,尤其你們年輕人。”

牟文華還在擺手:“我真的不能喝,這個情況霍旭友是知道的。”

霍旭友對牟文華的表現也感到好笑,上一次跟顧世忠他們三個喝酒時,他好像拒絕的還沒有這麼劇烈,不知道這次為什麼這麼堅決,或許是因為有領導在場,害怕酒後出洋相吧?霍旭友對牟文華還不算多熟,也不敢故意的開他的玩笑,便打圓場說:“跟吳處長第一次,多少喝一點也算是個事兒,能喝多少算多少。”說完,砰的開啟一瓶酒,先給吳興華倒滿了。再給牟文華倒時,他已把杯子藏在了身後,眼睛裡似乎充滿了恐懼,或許他的腦海裡正在翻騰著上一次喝酒時的豪飲場面,已經被嚇破了膽。

因為吳處長是省行的一位領導,又是第一次一起飲酒,霍旭友也是以北方人的心態揣摩南方人的想法,認為不管什麼情況都是應該喝些酒的,這是對領導最基本的尊重。其二呢,他也為牟文華著想,害怕他不聽吳處長的話而惹起吳處長反感,以至於影響了在一塊兒吃飯的氣氛。於是勸道:“華哥,多少喝一點也是個意思,不強迫你,你把酒杯拿過來,你說倒多少我就倒多少。”

牟文華似乎還不十分相信霍旭友的話,向吳處長投過來徵詢的眼神。吳興華笑笑,“按小霍說的。”牟文華這才從身後拿出酒杯,朝霍旭友伸過去。霍旭友剛往酒杯裡到了一點點,牟文華便忙不迭的收回了酒杯,道:“好了,好了,我只能喝這些。”其實啤酒只將玻璃杯底罩住。霍旭友知道他上次曾喝過兩瓶啤酒,本想多倒一些,瓶口壓得低,怎奈牟文華杯子往後撤得快,啤酒灑落在桌子上一大片。

老闆娘端了一盤菜放在桌上,是清炒藕片,色澤鮮亮,上面還撒了少許芫荽沫兒,看起來色味俱佳。

霍旭友不忘誇獎:“這小攤不錯,味道挺好,乾淨仔細。”

牟文華說:“來吃過一次的,味道確實可以的,只是有些鹹。”

二人的話實際上都是說給吳興華聽的,他們都私下認為以吳興華這樣的領導身份,是不會光顧這樣的小吃攤的。

吳興華聽完牟文華的話,立馬拿起筷子夾了一片藕片,放進嘴裡嚼了嚼:“還行,不算鹹,北方人口重,你們南方人可能不太適應。”

“身不由己,我要慢慢適應北方的江湖啦。”牟文華自我解嘲。

老闆娘又端來一盤辣椒炒豆芽,酸香的味道撲鼻而來。霍旭友的食慾馬上湧了上來,禁不住嚥了下口水。

吳興華以一個帶頭大哥的身份道:“來吧,咱們開始喝酒,我要端三杯酒。這第一杯酒呢,是祝賀酒,祝賀兩位老弟走上了工作崗位,步入了社會,開啟了一個全新的個人身份。”三個人不約而同的端起了酒杯,碰了一下。霍旭友喝了一大口,杯不離嘴看了下吳興華,見他已經將杯中酒全喝盡了,正欲放下酒杯。於是一仰脖,將啤酒一口灌進嘴裡,分了幾口嚥下去。心裡默默唸道,吳處長喝酒乾脆,應當是好酒量。再看牟文華,只是用啤酒沾了沾嘴唇。就是這麼一點酒,他還用手掌擦掉。

霍旭友搶著倒酒,吳興華也沒客氣。牟文華站起身,拿起了座位,放到那捆啤酒跟前坐下,說:“吳處長您們二位喝,我負責專職倒酒了。”隨說著隨提酒瓶

吳興華哈哈大笑。

霍旭友搶白道:“吳處長是領導,你是我大哥,我是小兄弟,這酒有我來倒,責無旁貸,不要跟我爭了。”。

爭執之際,第三個菜端上來了,辣椒炒大腸,這個也是霍旭友的最愛,他就喜歡豬大腸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另類味道。看到豬大腸,他就想到了趴在豬圈裡的豬。他愈發覺得與吳處長有緣份了,吳處長怎麼知道他最愛吃這道菜呢?吳處長真會點菜,包括剛才那盤炒豆芽。

吳處長又端起了酒杯,說:“這第二杯酒,是友誼酒。因為工作關係,我們從四面八方聚在一起,歲月如歌,友情似酒,為著這份南來北往的友誼,我們乾一杯。”一仰脖,似乎不喘息的、一口喝淨了。霍旭友甚至沒有察覺到他有吞嚥的動作,心下愈加佩服,想,薑還是老的辣。這喝酒的風格肯定能夠跟哲格任有得一拼,但哲格任是狂飲,絕沒有吳處長這般於平常處彰顯出來的優雅,淡而不驚,動作形如蜻蜓點水,又如飛鴻一瞥。霍旭友豔羨這張弛有度的舉止,他想試著練一下,啤酒罐滿嘴裡,試了試,還是不能一口往下嚥,喉嚨裡像是有個堵頭。他調好了氣息,才分了幾口嚥下去。吳興華笑嘻嘻的看著他。他有些窘,顧世忠、哲格任在他腦袋裡閃現,覺得喝酒也是真功夫,他們三個誰酒量更大呢?稍稍一停,他伸出大拇指:“吳處長好酒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