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這是——”柳氏踮起腳也往遠處看去,但她看了半晌,實在不敢辨認:

“這是道元(蘇文房的字)?”

“嗯。”柳並舟點了點頭。

有他發話,柳氏再無遲疑。

她即刻轉頭喊了一聲:“良才!你立即前往表少爺的屋子,通知他與妙真一起過來。”說完,又吩咐良才喊了人後,便去尋鄭士,一道收拾蘇慶春旁側的書房,搭張床榻。

“家裡地方太小了……”柳氏嘆了一聲。

神都城以往寸土寸金,她與姚翝攢了多年的錢,買下這間屋子。

原本一家人倒剛好夠住,但隨著家中人來得多了,便逐漸有些擁擠。

就連姚婉寧的屋子都暫時騰了出來,不然真不夠居住的。

“等事情過後,得攢錢再買間大房子,也不知錢夠不夠——”柳氏心中盤算著銀子的事,柳並舟就嘆道:

“到時房屋恐怕還會降價。”

一場災情之後,許多人熬不過去。

洪災、蟲劫只是一個開始,後續的糧食、木碳、布匹等物才是民生急需。

柳氏原本因為親戚到來而有些雀躍的心情,聽了父親這話之後也有些低沉。

柳並舟卻道:

“不說這些了。”

柳氏點了點頭,強擠出笑意。

遠處牛車之上的那人似是聽到了柳氏先前的喊聲,他伸出一隻手,推了推遮面的斗笠。

那斗笠一推起來,露出一張消瘦而白皙的面容,一掃他裝扮給人的第一印象。

姚守寧好奇的打量著自己的這位姨父。

他年約三旬,長了一雙柳葉似的細長眉,丹鳳眼,鼻樑高挺,留了短鬚。

縱使身披蓑衣、斗笠,但卻毫不掩飾他通身文雅氣。

蘇文房的真實年紀已經四十,但時光在他身上並沒有留下印記,多年貧寒的生活並沒有折磨到他,他看上去儒雅而溫文,彷彿飽讀詩書的雅士,身上柔和與灑脫的氣質相併存。

難怪當年小柳氏一見他便傾心,自此甘願放棄富足的生活,隨他浪跡天涯,縱使早逝也不後悔。

“岳父大人!”

蘇文房見到門口站著的三人之後,不由眼睛一亮,面現激動之色。

他與柳並舟其實已經多年未見,此時一見面,腦海裡就已經浮現出了當年翁婿相處的情景。

蘇文房二話不說跳下了牛車,他動作有些急促,石頭底下的泥濘經過潮水、雨水多日浸泡,早就軟爛,此時一滑之下險些沒能站穩。

但蘇文房這些年來走來闖北,也並非一步三喘的書生,他很快站穩了腳跟,接著大步前來。

“玉姐!”

他飛快及至近前,目光與柳氏相對時,眼中逐漸浮現水意。

“道元,可算把你盼來了。”柳氏嘴唇輕顫,也是激動無比。

眼前的這個中年文士既陌生又熟悉,逐漸與多年前那個儒雅俊美且略帶著害羞的年輕人形象相重疊。

柳氏曾無數次想像過兩人再度相逢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