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道:

“此言差矣。”

“眼下地方已民怨民憤,若是朝廷不作為,眼睜睜看著地方土地兼併惡化,那才是真的在誤國誤民,我力推新田政,就是想快速緩解民眾的怨憤。”

“我何錯之有?”

“再則。”

“我清楚主吏掾的心思,你不想地方豪強做大,而我卻是可以向你保證,等南北疆域安穩下來,朝廷定會著手清理地方窠臼,到時無論是原本顯赫的屈、昭、景等世族,還是項氏,都會被官府懲治。”

“且容他們猖獗一會。”

“地方豪強魚肉百姓、為惡一方,此等罪大惡極之徒,並非只行惡於土地兼併,還為惡在其他方面,大秦律法森嚴,等朝廷騰出手,定會將其一一繩之以法。”

“主吏掾你多慮了。”

蕭何默然。

他心中已知曉,扶蘇根本沒理清利害,扶蘇認為項氏還在其他方面為惡,但項氏身為貴族,豈是沒有頭腦之人?他們霸佔的土地,名義上都歸於項氏旁支頭上,這些人身世清白,根本就沒有惡行。

眼下兼併土地合法。

而且還是得到了朝廷認可。

就算朝廷把逃亡的項梁、項伯抓住,依法也拿不回這些土地,這些土地名義上擁有權的確是項氏,但並不在項梁、項伯三族之內,除非朝廷強行索回,不然這些土地就將一直歸項氏。

朝廷若強索土地,那是在自取滅亡。

他本以為扶蘇前來,是看出了新田政之危害,所以才選擇這麼激進的進言,沒曾想,扶蘇依舊那麼想當然,根本就沒聽進去,依舊是我行我素,甚至就沒認識到新田政之危害。

他已不願再多言。

四下安靜。

夏日的熱氣從敞開的大門侵襲而入,還能聽到時起時落的風聲,但這陣陣風聲卻顯得有些蕭瑟。

扶蘇沒有在新田政上再多說。

他有自己的想法。

從始至終他也不覺得自己錯了。

民眾需要田地,需要解決溫飽,他此行,便是來解決這些的。

地方兼併之烈,非朝夕能解決,眼下土地兼併的書契,地方豪強和世族已盡數呈上,等到朝廷騰出手,根據這些兼併書契,便能逐一進行嚴查,一一法辦,繼而讓田地重歸於民。

這何來問題?

而蕭何直言不諱,敢當面直諫,他也是十分欣賞。

扶蘇開口道:“我觀蕭主吏掾談吐不凡,可是出自諸子百家中的一家?亦或者是出自家學?或以往的私學?”

蕭何拱手道:“上過幾年私學,而後進入學室,又讀了幾年,隨後便進入地方開始為吏。”

“往年的上計如何?”扶蘇問道。

蕭何臉上露出一抹遲疑,隨後才謹慎道:“上計為‘文無害’,而在卒史事上,為泗水郡第一。”

扶蘇眼中露出一抹驚訝。

文無害是官吏的一個極高評價。

文無害是指不但精通法條,而且解釋貫徹時又很厚道,完成公務更是達到誰也無法指說的水平,關鍵蕭何不僅是文無害,他還拿過泗水郡行政官吏的考評第一。

即不僅業務能力強,行政能力也很強。

這就非同一般了。

扶蘇在來沛縣之前,特意詢問過蕭何情況。

蕭何以往並未外出遊學,而且在秦滅楚之前,他甚至不通秦篆,而就在這短短數年時間,蕭何不僅自學了秦篆和律法,還在各方面都達到了頂尖水平。

這才能屬實驚人!

扶蘇也不由高看了蕭何幾眼。

扶蘇好奇道:“以你的才能,不當只為主吏掾,為何一直呆在沛縣,得不到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