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氏一族我有所耳聞。”

“不過他們一族不是為逃犯嗎?何以能繼續為惡地方?”

蕭何道:“項氏一族的確逃亡了,但也正因為逃了,所以項氏一族實力並未損耗多少,楚破之後,大秦將項氏封地的田地分給了附近黔首,這本是惠民之舉,但沒過多久,項氏家老便帶著一些私兵,喬裝成商旅,強行在舊封地購置田產。”

“數年間,原官府分出的田地,已悉數被購置了回去。”

“誰若不從或報官,利劍便會出現身後!”

“真是豈有此理。”扶蘇猛的一拳砸案,憤然道:“官府呢?縣尉呢?縣中的縣卒呢?他們就全都坐視不管?”

蕭何道:

“查不明白的。”

“項氏一族本就是逃犯,行蹤不定,官府根本就沒力量緝拿,而且泗水郡官吏不少都跟項氏暗中媾和,這些田產弊案,一旦上報,很快便若明若暗迷離不測。”

“以往不是沒心志堅韌之輩,但過不了多久便會曝屍城頭,久而久之,民眾自然就打消了上報的心思。”

扶蘇面色頓時一沉。

他對項氏瞭解並不多,只知是最近幾十年崛起的新貴,因而朝廷對項氏並不看重,項氏雖被官府通緝,但力度並不大,論尊爵,楚地的屈、昭、景等族影響力遠在項氏之上。

但突然聽聞項氏所為,他也不由是怒髮衝冠。

新貴尚且如此,老氏族豈不更甚?

扶蘇身子微微顫抖著,冷聲道:“項氏的害民之舉,我扶蘇記下了,以後一定會讓其血債血償!”

他繼續道:“黔首即已失田,以往又如何謀生?”

蕭何搖頭道:“哪來謀生之法?項氏拿去田地之後,只招了很少數量的傭耕,他們就沒把人當人,全都是當牛馬在使喚,而這竟已經算是不錯,大部分失田民眾,失了生計,不少已餓死街頭了。”

“像是周勃。”

“耕田全被強買光了,了無生計之下,只好去做喪葬吹鼓手,還有樊噲,地賣光了沒法活,只好屠狗賣肉,整日混日肚兒圓都難,一家老小更是半飢半飽。”

“像這種血淚之事,我蕭何聽了不下千個。”

扶蘇面色沉鬱。

他嘆道:“現在施行新田政,他們應都分得了田地,生計應該不是大問題,加上公廁推行,糧食產量也會增加,相比以往,底層民眾應會好過不少。”

蕭何一捋短鬚。

沉聲道:

“公子還沒明白。”

“新田政只能解一時之急,但項氏的威脅卻始終懸於頭頂,眼下公子在泗水郡,的確能護民眾一時安穩,若是有朝一日公子離去,民眾頭上的陰雲便會不期而至。”

“民眾期盼公子久矣。”

“民眾盼的不是公子分發官田,給他們施以救濟,而是想讓公子除去蓋在民眾頭上的陰雲。”

“貴族不除,民心難安!”

“公子的確仁義,但......”蕭何看了眼扶蘇,心中長嘆一聲,終究是沒敢說出口,只是轉了話題道:“新田政的確給失田黔首分發了田地,但每戶民眾至多也就十來畝,根本解決不了溫飽。”

“使耕者有其田,民得以溫飽也!”

“這是黔首的基本需求。”

“眼下他們那一兩百畝的田地,依舊被項氏一族佔據,而原本未法的書契卻是得到了官府認可,而官府給他們的回應,只是寥寥的十幾畝田地,這對他們而言,實在過於敷衍了。”

“我為沛縣主吏掾,不時也會下到田間地頭,對這等事物看的格外分明,眼下民眾的確感激,但時間一長,富者阡陌連田,窮者無立錐之地,尤其是看到本屬於自己的田地豐收,而自己食不果腹,這種強烈的對比感,只會讓民眾生出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