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邁出的步子時大時小,但是落下的足印卻是越來越深,等到距離陸寧仙所在的位置還有四尺左右的時候,他一腳踏下去,已經直沒至膝蓋。

這裡本來是一條大街,不但磚石堅硬,石層之下的地基也夯實無比,就算被巨力破壞,也該傳出一些碎裂響動,可長鬚文官這麼一步一步踏下去,每一次足印深陷,都是寂然無聲。

有見識的人能夠猜得出來,必定是因為有一股渾厚深邃的壓力,在長鬚文官每一次腳底踏實之前,就已經深深滲透到地下,將本該堅固的磚石地基,化作沼澤浮土一般。

長鬚文官試著晃了晃深陷下去的那條腿,沉吟少頃,放了金鏢長劍,運足了功力,彎腰將雙手向地面一拍,拔身而出,砰砰砰砰,連續幾個大步。

每一腳踏下都留下深深的印坑,但腳還沒有陷到坑裡去,他就已經走出下一步,如同鋼鐵般的無色真氣在周身飆射而出,蹈空而走。

如此一鼓作氣,長鬚文官聲勢驚人的衝到居不用身後,甚至使人覺得他下一步要直接越過居不用,直衝到邵凌霄面前,卻忽然僵在那裡。

沉默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之後,他用衣袖擦著滿頭滿臉不斷溢位的汗珠,極其謹慎的一小步一小步後退,退到比陸寧仙更遠一點的地方,才渾身一滯,就地停下。

眾人反覆觀察,看他們兩個又不像是身負重傷,又不像是被強力禁錮,偏偏都不再向前,心頭疑惑萬分。

有人高聲叫嚷,問他們兩個到底發生何事,也得不到回應。

採取截然不同的兩種方法試探之後,看起來都不能成功,居不用的琵琶,離尾聲已經越來越近。

餘下的人環顧四周,眼神碰撞,不用說話就已經有了一種默契。

有人垂下袖裡短刀,有人戴上銀絲手套,石輕也取出了他賴以成名的禹王錘,那是一把錘柄如蓮藕,錘頭如香瓜,長達兩尺餘的短柄金錘。

在場的一流高手足有二十幾名,不說關中東部一流境界的,只有這麼多人物,但至少也已經來了九成以上,其中還有好幾個是隸屬刑部,受內衛通知,臨時調遣過來的。

下一刻,當這些人幾乎同步殺出的時候,所有人都目睹了一場憑空暴漲,吞沒了附近兩行屋舍,捲起無數瓦片的暴風狂飆。

二十多個一流高手的力量,流星墜地般的轟破了覆蓋在居不用周圍十丈以內的潛流。

他們的身影各自穿梭在暴風之間,不但來到了居不用身側,甚至毫不停留的從他身邊衝出,各自施展絕學,殺向邵凌霄。

能夠把武功練到這樣的程度,在什麼地方都可以做一方大豪,誰又會沒有自己的傲氣。

所謂“站在居不用身側”的賭約,如果是一般人提出來,被他們聽到了,也只會一笑置之,根本不放在心上。

只不過因為提出這個賭約的是邵凌霄,是十年前的西南敵國魁首,是最近才突襲幾乎覆滅了老君山的人物,才有資格令他們心緒起伏,才有資格讓他們有一種“證明自己”的想法。

但是,要想證明關中武林,大唐武人的實力,除了完成賭約的條件以外,如果能擊退、甚至讓邵凌霄傷上加傷,豈不是更好?

邵凌霄所處的那片地方本來是一處食肆,不過在他敲響酒杯的那一擊之中,整棟屋子已經被摧毀,甚至連周圍的牆壁屋頂都垮塌了不少。

現在那邊只剩下他自己坐的一條長凳,一張桌子,琴劍書傘四侍,都立在他身後,秋如醉和朱琳琅早在聽曲途中就已經離開。

面對在模糊了視線的暴風中襲來的諸多人影,四名看起來年紀不大的侍從,鎮定自若,對他們教主的能力深信不疑,所以不會有半點畏縮之態。

這四個人是火羅道年輕一代中最具天賦的弟子,也是邵凌霄親自傳授武功,一手培養出來的。

除了餘圖、天方、夜摩天等寥寥數人之外,世上沒有誰會比他們更深刻的認知到邵凌霄的武學造詣之妙絕。

邵凌霄的應對,僅僅是再次敲響了酒杯。

不同於上次的一聲輕響,炸開氣浪,這回,那根長筷之下最先粉碎的,就是白瓷如玉般的酒杯。

酒杯在激烈的脆鳴中化作劍形的粉末,飛射出去。

緊接著,那整張桌子也砰砰砰砰,裂解成諸多碎片,從桌面到桌角,一枚枚的碎片,如長釘如小劍,遊曳於空中,穿梭急射而去。

石輕的禹王錘,大巧不工,寓清於濁,一把戰錘,好像是一個最親密無間的夥伴,甚至會主動帶動他的身體,做出奇妙的攻伐閃避。

可是他這回有意無意,人兵合一的一閃一晃之間,也沒躲得過那粉末形成的凌空劍氣,金瓜似的錘頭抵擋過去,白瓷的粉末撞在上面,將他整個人震飛出去。

而其餘人等,這個時候也分別被三枚、五枚、七枚不等的木質碎片尋上。

太原王家王廣,戴一雙銀絲手套,施展開與崔家、盧家當年並稱的五姓七家的傳世絕學,九鳳汲縷擒拿手。